痛。
不是皮肉割裂的锐痛,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本源的撕裂感,仿佛灵魂被塞进一个不合身的模具里,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抗拒。我叫礼知心,一个在21世纪抱着《东周列国志》啃得昏天黑地的历史爱好者,上一秒还在为文姜与诸儿那段惊世骇俗的禁忌之恋扼腕,下一秒,意识就被卷入了一场天旋地转的黑暗。
“咳咳……”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干土,我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斤。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混合了泥土、草木和某种淡淡香料的气息,绝非我那间堆满旧书的出租屋该有的味道。
“阿心,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年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轻轻的摇晃。
我终于掀开一条眼缝,模糊的光影里,一张穿着粗布短打、梳着总角的小脸凑在我面前,眉眼间满是关切。他见我看他,立刻破涕为笑:“太好了!你从廊下摔下来,头磕到石阶上,昏迷了大半个时辰,我还以为……”
廊下?石阶?
我猛地一激灵,试图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额角传来一阵清晰的钝痛。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触到一片粗糙的布巾,似乎是包扎过的。
“慢点!”少年连忙扶住我,“医官说你只是磕破了头,受了惊吓,好好歇着就成。”
我环顾西周,彻底呆住了。
这不是我的房间,甚至不是我认知中的任何一个现代空间。低矮的土墙,茅草铺就的屋顶,墙角堆着一些农具和杂物,唯一像样的是一张简陋的木板床,我正躺在上面。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柔和,能看到几株高大的树木,枝叶间有蝉在不知疲倦地鸣叫,声音清脆得像是要穿透耳膜。
“这是……哪里?”我的声音沙哑干涩,完全陌生。
“傻了吧你?”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这是咱们外厩的杂役房啊!你忘了?昨天还跟我抢扫把呢!”
外厩?杂役房?
我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信息碎片疯狂碰撞。我记得自己正在读《东周列国志》中“齐僖公议婚论嫁,文姜怨配无俦”那一段,文姜因郑忽拒婚而抑郁,诸儿趁机亲近……然后,好像是电脑屏幕闪过一道强光,接着就是剧痛和昏迷。
难道……我穿越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我脑中炸响,我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把,清晰的痛感告诉我,这不是梦。
“阿心,你咋了?脸色这么白?”少年担忧地看着我。
“我……我没事。”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我需要冷静,需要整理思绪。“对了,你叫我什么?阿心?”
“不然呢?你不就叫礼知心吗?”少年奇怪地看着我,“难不成摔一下把名字都忘了?”
礼知心……我的名字竟然也跟着过来了?这算什么?穿越者的福利还是bug?
“没……没忘,就是有点晕。”我定了定神,开始小心翼翼地套话,“现在是什么时候?咱们……是在齐国吗?”
“瞧你问的,”少年撇撇嘴,“咱们当然是在齐国临淄啊!现在是……嗯……我想想,好像是僖公十八年的夏天吧?我记不太清了,反正天儿热得很。”
僖公十八年!
我的心又是一震。齐僖公,文姜的父亲,诸儿的父亲……这个时间点,文姜应该还是个少女,还没有经历那场让她名动天下又毁誉参半的婚姻。
我,礼知心,一个现代的历史旁观者,竟然真的来到了这个风云际会、礼崩乐坏的春秋时代,还成了齐国宫廷里一个名叫“礼知心”的小厮?
“那个……僖公……他老人家还好吗?”我试探着问,心里有些发虚。
“国君自然好端端的在宫里呢!”少年一脸理所当然,“咱们这种杂役,哪能见到国君。不过听说国君最近为了小女儿的婚事烦心呢。”
小女儿!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齐僖公的小女儿,除了文姜还能有谁?
“国君的小女儿……是文姜公主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手指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是啊,就是文姜公主。”少年一脸向往,“听说公主美若天仙,又聪慧过人,是咱们齐国最耀眼的明珠呢!可惜啊,咱们这种人,连远远看一眼都难。”
美若天仙,聪慧过人……这些词用在文姜身上,确实毫不为过。只是后世的人们,更多记住的是她与诸儿的不伦之恋,是她引发的齐鲁争端,却少有人提及她早年的风华与无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礼知心!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跟我去前院!管事的有吩咐!”
“来了来了!”少年连忙应着,回头对我道,“阿心,你刚醒,要不我跟管事的说你还不舒服?”
“不用,”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挣扎着想要下床,“我没事了,一起去吧。”
我需要尽快了解这个世界,了解我的处境,更重要的是,我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文姜公主,究竟是什么模样。
少年扶着我,走出了杂役房。外面的世界豁然开朗,虽然只是宫廷外围的庭院,却也能看出几分气派。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两旁种着整齐的树木,远处是飞檐斗拱的宫殿轮廓,在夏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古朴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泥土的气息,偶尔有穿着不同服饰的宫人或侍卫走过,行色匆匆。
我一边跟着少年走,一边贪婪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青铜器的光泽,麻布的质感,人们说话的口音(虽然我勉强能听懂,但总觉得有些微妙的差异),还有那天空中飘着的、与现代别无二致的白云,都在提醒我,这不是小说,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春秋时代。
来到前院一处稍显宽敞的廊下,管事的是一个面色黝黑、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正叉着腰指挥着几个小厮搬运东西。他看到我,眉头一皱:“礼知心?你不是磕破头了吗?不在屋里歇着跑出来干什么?”
“管事的,我好多了,能干活了。”我连忙应道,努力表现得顺从。
管事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怀疑,但还是哼了一声:“好了好了,既然没事就别闲着。听说你识得几个字,还算伶俐?”
我心中一动,连忙点头:“是,略识得一些。”在现代,这不过是基本技能,但在识字率极低的春秋时期,这绝对是个优势。
“嗯,”管事的似乎有些意外,沉吟了一下,“宫里最近缺个懂些文字的小厮,去伺候……伺候一位贵人。你小子运气好,跟我来吧。”
伺候贵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么快就要见到文姜了?
跟着管事的穿过几道门廊,越往内宫走,建筑越是精致,守卫也越发森严。空气中的香料味也浓了起来,混合着花草的芬芳,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贵族的气息。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也开始冒汗。
终于,管事的在一处幽静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院门上挂着精致的铜环,门口有两个侍女垂手而立,见到管事的,微微屈膝行礼。
“这里是文姜公主的‘柔仪院’,”管事的压低声音,表情严肃起来,“进去之后,手脚放麻利点,嘴巴放严实点,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听见没有?”
文姜公主的柔仪院!
我用力点头,心脏己经快要跳出胸腔。
管事的对门口的侍女说了几句,侍女进去通报了一声,很快出来示意我们进去。
走进院门,里面是一个布置雅致的小花园,假山流水,奇花异草,处处透着精巧。正房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个穿着淡绿色锦衣、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走了出来,身姿窈窕,容颜秀美。
但我知道,她不是文姜。
果然,管事的上前恭敬地行礼:“见过绿萼姑娘。”
那名叫绿萼的侍女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平和:“你就是礼知心?”
“是。”我连忙躬身应道。
“公主近日身子有些不适,心绪不宁,”绿萼缓缓说道,“听闻你识得文字,公主想找个人说说话,念念书。你且随我进来吧,记住,莫要惊扰了公主。”
说完,她转身掀开了内室的门帘。
我深吸一口气,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内室光线柔和,熏香袅袅。正对着门的软榻上,斜倚着一个少女。
她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碎的兰草花纹,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肩头,只用一根白玉簪松松地绾了一下。她侧着脸,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着。
即使只是一个侧影,也足以让人屏息。
这就是文姜。
比我想象中还要美,那是一种未经世事打磨的、浑然天成的灵秀之美,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散发着温润而耀眼的光芒。但她的眉宇间,又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绪,让人心生怜惜。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头来。
西目相对的瞬间,我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一时竟忘了呼吸。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含着一汪秋水,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藏着无尽的心事。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一丝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就是……礼知心?”她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软糯。
“是……小人礼知心,见过公主。”我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跪倒在地,按照记忆中古代的礼仪行礼。心跳如鼓,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紧张。
我,礼知心,一个来自未来的陌生人,就这样,在两千多年前的齐国宫廷里,见到了这位传奇女子的少女时代。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我的到来,会对她的命运产生怎样的影响。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己经和这位名叫文姜的公主,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室内的熏香静静燃烧,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又仿佛,才刚刚开始。属于我和文姜的故事,在这青铜铸就的梦境里,伴随着第一声蝉鸣,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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