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社区活动中心后门抽了半根烟，鞋底在水泥地上碾出个灰扑扑的月牙。
王阿姨的大红色羽绒服在玻璃门后晃得我眼晕，她扒着门框喊道：“陈余！再磨蹭半小时，横幅都要被风刮跑了！”
“阿姨，我真讲不了那事儿。”我把烟头摁灭在墙角的冬青丛里，“上周调解老赵家婆媳矛盾是赶鸭子上架，这交流会上专家众多，我上去说什么？说怎么摆地摊月入三千吗？”
“少来这套！”王阿姨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来，拽着我胳膊往屋里拖，羽绒服拉链刮得我手腕生疼，“你以为我乐意求你啊？张老师说你有调解天赋，李主任非让请个基层代表，你不去谁去？”她拽到门口突然放轻了手，声音软下来：“就当帮阿姨个忙，你看那几个专家讲的，全是‘理解万岁’‘换位思考’这些空话，群众要的是能实际操作的办法。”
我被她推进门时，后颈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活动中心的投影仪在墙上投出蓝白相间的幻灯片，前排坐满了穿衬衫打领带的“专家”，后排社区居民们要么低头刷手机，要么交头接耳。
我缩在最后一排角落，盯着台上戴金丝眼镜的男讲师翻页说道：“接下来我们探讨邻里矛盾的三级处理机制——”
“瞎扯。”我摸出兜里的薄荷糖咬碎，酸得皱眉，“上次老张家的狗啃了老李家晾的腊肠，按这三级机制来处理，狗早把腊肠骨头都啃完了。”
旁边大爷听见我嘀咕，凑过来笑着说：“小伙子说得在理，上次我家漏水泡了楼下，找物业找社区折腾了三天，要不是小余你带着通渠师傅半夜来，我和老周头差点打起来。”
我赶紧摆手，喉咙突然发紧。
三个月前被裁员时，我连交房租都得翻遍沙发缝，现在倒成了“解决邻里矛盾”的专家？
系统界面在眼前闪了闪，上次任务奖励的“微表情分析”技能卡还在，我盯着台上讲师僵硬的微笑——他左眼皮每隔三十秒跳一下，这是念稿子念得口干舌燥的表现。
“下面请王主任分享我们社区的调解经验。”主持人话音刚落，王阿姨攥着发言稿站起来，发梢沾着刚才拽我时蹭的草屑。
她扫过台下，目光在我这儿顿了顿，我赶紧低头看鞋尖。
“我们社区有个特别的案例——”王阿姨声音里带着点颤抖，“上个月老赵夫妻闹离婚，是咱们社区的小陈……陈余同志，带着他们做了角色互换体验，现在两口子好得跟新婚似的。”
“嗤。”
一声冷笑像根针扎进会场。
我抬头，李薇正跷着二郎腿坐在第二排，酒红色美甲敲着椅背说：“王主任，我听说那对夫妻根本没闹离婚，是有人为了博眼球故意编排的？”她扫过我，嘴角翘得老高：“毕竟有些人啊，就爱当救世主。”
会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投影仪风扇的嗡嗡声。
王阿姨的脸涨成猪肝色，发言稿在手里攥出褶皱：“李薇同志，你这话可没根据——”
“我有根据。”李薇掏出手机晃了晃，“上次在夜市，有人追着我问老赵夫妻的事，说是要写调解案例。怎么，现在案例写出来了，就不许人质疑？”
我后槽牙咬得发酸。
上次在夜市拆穿她匿名信的事，她记仇呢。
系统界面“唰”地弹出提示：【检测到恶意挑衅事件，是否触发“谈判技巧”技能？】我没点确认——李薇耳后那颗痣正红得发亮，她在虚张声势。
“要不我来说两句？”我站起来时，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全场目光“唰”地投过来，王阿姨眼睛亮得像突然通电的灯泡。
我捏着裤衩走上台，掌心全是汗，麦克风在手里凉得刺骨。
“李薇说得对。”我对着镜头微笑，系统技能让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稳得反常，“老赵夫妻确实没闹离婚，他们就是……吵得有点凶。”台下传来几声轻笑，李薇的痣红得更深了。
我点开U盘，投影仪画面切换成模糊的家庭录像：赵叔系着碎花围裙站在厨房，锅铲在手里转得像杂耍，油星子溅得袖口都是；赵婶蹲在卫生间，扳手砸到脚，疼得首蹦却还举着修好的水管笑着。
“这是他们互换角色三天的录像。”我指着画面里赵叔给赵婶揉脚的镜头，“赵叔说，原来老婆每天要做三顿饭、洗五遍厕所；赵婶说，原来老公修水管时腰伤会犯。”我关掉投影，会场的灯亮起来，“没有调解技巧，没有三级机制，就是让他们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感受一下。”
台下安静了两秒，突然爆发出掌声。
坐在第一排的老太太抹着眼泪鼓掌，刚才和我搭话的大爷站起来吹口哨，连那个念稿子的讲师都跟着拍巴掌。
李薇的指甲在椅背上抠出白印，最后“哐当”一声摔门出去，门帘晃了晃，把她的背影切成碎片。
“小陈同志说得好！”王阿姨抹了把眼角，拽着我胳膊往台下按，“这才是咱们老百姓需要的经验！”
散场时夕阳正往窗户里洒，张老师抱着笔记本走过来，发梢沾着金粉。
她翻着满是批注的本子说：“你刚才分析角色互换时，提到‘共情不是天赋，是愿意弯腰’——这句话可以写进社区心理辅导手册。”
“我就是个摆地摊的。”我摸着后颈笑着，系统界面弹出金光：【人生赢家值 + 5%，当前进度28%】。
“摆地摊怎么了？”张老师合起本子，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你能在夜市里看出李薇撒谎，能让老赵夫妻放下成见，这比读十年心理学书都有用。”她从包里掏出张名片，“考虑一下社区心理辅导站的兼职？时薪两百，朝九晚五。”
我盯着名片上“阳光心理服务中心”的烫金字体，喉咙突然发甜。
小李从后面扑过来，胳膊肘顶得我肋骨生疼：“陈哥陈哥，刚才你说话的样子，比电视剧里的主角还帅！”
“去去去。”我推着她往门外走，手机在兜里震动个不停——是王阿姨拉的“和谐社区群”，99 + 条消息炸出来：“小余讲得真好！”“下次调解带我一个！”
走到路口时，卖烤红薯的大叔冲我喊道：“小余，今天那会我看首播了，你比上次修我电动车时还精神！”我接过他硬塞的红薯，热气透过纸袋子焐着掌心。
系统提示又跳出来，这次是新任务：【社区名人体验卡】——请在三日内回应三位以上居民的求助请求。
奖励：人脉卡（张老师）。
我咬了口红薯，甜得舌头都发颤。
晚风掀起衣角，我望着社区公告栏新贴的“优秀调解员”海报，照片里的自己笑得有点傻。
原来所谓人生赢家，不是突然站上多高的台，是有人需要你时，你刚好能伸出手。
手机又震了，是老赵发来的消息：“小余，我家厨房下水道又堵了，你有空来看看不？”我对着屏幕笑，抬头时看见晚霞把楼群染成橘红色，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这次，我没急着拒绝。
毕竟……系统任务这种事，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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