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逐的声音,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临安(浙江杭州)城死寂的空气中。
“问一句,此贼,当如何处置?!”
这一问,没有问朝廷,没有问律法,而是问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被欺压、被愚弄、被夺走希望的,大宋的子民。
一瞬间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在地,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的秦桧身上。他们的眼神里,有刻骨的仇恨,有积压了十余年的悲愤,有大仇得报前的战栗。
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桧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片由愤怒和仇恨组成的森林,每一双眼睛,都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野兽。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呼喊自己的身份,却只发出了“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突然,人群中,一个断了臂的独眼老兵,猛地跪了下去,朝着岳飞故居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鲜血淋漓。
他抬起头,那只独眼中,涌出浑浊的泪水,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
“杀了他!!”
这一声,像是一道惊雷,炸开了人群情绪的堤坝!
“杀了他!为岳元帅报仇!”
“千刀万剐!将这狗贼千刀万剐!”
“不能让他死得太痛快!用油烹了他!”
“还有他那个婆娘!也不是好东西!一起打死!”
压抑了太久的怒火,在这一刻,化作了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整条街道,整座临安城,都在这股滔天的民怨中震颤。
岳雷站在王逐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幕,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刀柄,指节发白。他想冲上去,亲手手刃这个害死他父亲、兄长的仇人。
但他忍住了。
他看到,王逐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无悲无喜。
那些倒戈的士兵,那些新归顺的岳家军,他们也都在等待。只要王逐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秦桧夫妇剁成肉泥。
然而,王逐没有下令。
他缓缓地,抬起手,往下轻轻一压。
那震天的喊杀声,奇迹般地,渐渐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神谕”。
王逐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他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人,看到了满脸泪痕的妇人,看到了眼神中燃烧着火焰的青年,看到了那些手握兵刃、眼中含泪的士兵。
他的声音,不再高亢,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平静地说道:
“元帅在天有灵。”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含冤而逝的英雄。
“公道,自在人心。”
说完,他收回目光,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将整个舞台,将审判的权力,交还给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公道,自在人心。
这句话,像是一道敕令,一道来自天理,来自良知的,最终的敕令。
它解开了人们心中最后一道枷锁。
“啊——!”
那个独臂老兵,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一头苍老的雄狮,疯了一般地冲向秦桧。
他没有武器,便用那只仅存的拳头,狠狠地砸向秦桧的脸!
“砰!”
这一拳,是压抑了十年的恨!
秦桧的惨叫声,被淹没在人群再次爆发出的,更加狂暴的怒吼声中。
“打死他!”
“为元帅报仇!”
人潮,如决堤的洪水,一拥而上!
最先冲上去的,是那些曾经的岳家军老兵,是那些家乡被金人践踏的北方汉子。他们用拳头,用脚,用牙齿,将他们对故土的思念,对亲人的怀恋,对奸贼的仇恨,尽数倾泻在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相国身上。
紧接着,是那些普通的临安百姓。卖炊饼的货郎扔掉了担子,铁匠铺的学徒举起了铁钳,教书的先生也红着眼睛,捡起地上的石块……
他们或许一辈子都未曾杀过一只鸡,但此刻,他们心中的义愤,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斯文。
秦桧的夫人王氏,发出刺耳的尖叫,想去保护丈夫,却被几个冲上来的妇人死死按住。她们撕扯着她的头发,抓挠着她的脸,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着。
“你这个毒妇!当年就是你出的主意!”
“还我丈夫命来!他就是因为替岳元帅说了句话,被你们害死的!”
整个岳飞故居前,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肉漩涡。
拳头落下,脚踢上去,棍棒挥舞,石块飞溅。
秦桧夫妇的惨叫声,从最开始的尖利,到后来的嘶哑,再到最后的微弱,首至完全消失。
没有人知道,是谁下了最后一击。
也没有人关心。
当人潮缓缓退去时,地上,只剩下两具早己不形的,血肉模糊的躯体。他们蜷缩在一起,像两条被碾碎的虫子,肮脏而可鄙。
曾经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秦相国夫妇,最终,被他们最看不起的,蝼蚁般的百姓,用最原始、最解恨的方式,终结了他们罪恶的一生。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和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
那个独臂老兵,跪在地上,用沾满血污的拳头,捶打着地面,嚎啕大哭。
“元帅……您看到了吗……元帅……”
他的哭声,感染了所有人。
百姓们,士兵们,那些刚刚亲手施行了最残酷审判的人们,在这一刻,纷纷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他们笑着,为了这迟到了十年的公道,为了这酣畅淋漓的复仇。
他们哭着,为了那个含冤而死的元帅,为了这个颠倒黑白的世界,也为了自己,这些在乱世中,身不由己的,小人物的命运。
笑中带泪,泪中带笑。
那是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的尽情释放,悲壮,而又痛快。
王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秦桧的罪恶,不再是史书上一行冰冷的文字,而是烙印在临安城每一个百姓心中的,共同的记忆。
他这一手“借民意杀人”,既报了血海深仇,又将那磅礴的民心愿力,彻底收归己用。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让自己,没有让这支新的岳家军,背上“弑杀大臣”的罪名。
审判秦桧的,不是他王逐。
是人心。
是天理。
岳雷走到王逐身边,看着那两具尸体,眼中的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滑落。他哽咽着,对王逐说道:“大哥,父亲……他看到了吗?”
王逐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
“他看到了。”
“他就在我们身边,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在每一个不愿屈服的呐喊声里。”
他转过头,看着那些哭泣着,却又缓缓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的军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微笑里,有欣慰,有释然,也有一丝无人察觉的,对未来的深思。
他知道,自己亲手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民心”这股力量,可以载舟,亦可覆舟。可以审判奸佞,亦可化为无序的暴戾。
驾驭它,是神。
被它吞噬,是魔。
“牛二!”王逐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冷静。
“末将在!”牛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大步上前。
“传我将令!”王逐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以倒戈官员提供的名单为引,全城搜捕秦桧余党,所有保皇派核心官员,一律拿下,封锁府邸,清查家产!”
“他们的罪,待新君登基后,再行审判!”
“是!”牛二领命而去,眼中杀气腾腾。
随着秦桧的伏法,那张笼罩在南宋朝堂上十余年的阴暗大网,被彻底撕开。那些曾经依附于秦桧,主张和议,打压忠良的保皇派官员,在愤怒的军民和倒戈的同僚面前,如同一群惊弓之鸟,被轻而易举地一网打尽。
南宋的朝堂,在这一日,被前所未有地,彻底清洗。
王逐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欢呼与哭泣的人群,投向了那座金碧辉煌,此刻却寂静得如同坟墓一般的,皇宫。
秦桧,只是那把最锋利的刀。
而真正握着刀柄的人,还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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