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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荆棘追光路

 

冰冷的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切割着顶层公寓空寂的客厅。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未散的烟味和威士忌的余韵。沈聿从冰冷的地板上撑坐起来,头痛欲裂,身体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疲惫。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下巴上粗粝的胡茬。

镜子里映出的男人,苍白、憔悴,眼底布满骇人的红血丝,下颌绷紧的线条透着一股濒临崩溃边缘的戾气。像一头伤痕累累、穷途末路的困兽。

目光落在镜中自己布满血丝、深陷于懊悔与绝望的眼睛上。片刻的死寂后,那眼底翻涌的暴戾与自毁倾向,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被一种更深沉、更决绝的东西取代——痛入骨髓的清醒,和一丝近乎偏执的、抓住最后光亮的决心。

他不能这样下去。

他不能失去她。

用尽一切,哪怕粉身碎骨,他也要把她找回来。

沈聿走进浴室,冰冷的水流再次冲刷而下。他拿起剃须刀,动作生疏却极其认真地将那些象征颓废的胡茬一点点刮净。镜中的脸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轮廓,虽然依旧苍白,眼底的阴霾深重,但那股拒人千里的戾气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沉沉的痛楚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定。他换上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试图用外表的规整来束缚内心翻腾的巨浪。

笨拙的追妻路,开始了。荆棘密布,而他赤手空拳。

上午十点,“心屿”工作室楼下街角的咖啡店。

沈聿坐在最角落靠窗的位置,面前一杯早己冷透的黑咖啡。他的目光穿透落地玻璃,牢牢锁定在斜对面那扇挂着“心屿”牌子的玻璃门上。

门开了。

林晚星送一位年轻的女性来访者出来。她穿着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长发松松挽起,脸上带着温和而专注的神情,微微侧头倾听对方说话。秋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沉静而坚韧的轮廓。她不再是依附于“沈太太”光环下的模糊影子,而是有着清晰边界和生命力的——林晚星。

看着这样的她,沈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涩与骄傲交织。他有多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纯粹地注视过她本身的光芒?

来访者离开,林晚星转身准备回工作室。沈聿猛地起身,推开咖啡店的门,快步穿过马路。他需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哪怕只是说一句话……

“晚星。”

他走到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干涩。

林晚星的脚步顿住。她没有回头,背影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几秒钟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然后,她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径首伸手推开工作室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咔哒。”

门在沈聿面前轻轻合上,隔绝了他所有的目光和未出口的话语。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门内落锁的轻微声响。

他被彻底无视了。像一团碍眼的空气。

沈聿僵在原地,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这残酷的现实。他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眼底翻涌着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却最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没关系,他对自己说,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他转身,默默地走回街角,像个固执的哨兵,继续他的守望。

傍晚,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一场秋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雨点砸在地上噼啪作响。

沈聿的车停在林晚星家老旧小区对面的街角。他没有撑伞,就那样靠在冰冷的车门上,任由冰冷的雨水将他从头到脚浇透。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淌,浸湿了昂贵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的目光,执着地穿透雨幕,望着七楼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口。

他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麻木,嘴唇冻得发紫。

终于,七楼的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林母担忧的脸出现在窗口,看着楼下雨幕中那个如同雕塑般的身影。她叹了口气,拿起门禁对讲机。

楼下单元门口的可视门禁屏幕亮起,映出林母复杂而无奈的脸。

“小沈啊……”林母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雨声的杂音,“回去吧。星星说……让你回吧。别淋坏了身子。”

“让我见她一面。”沈聿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嘶哑而固执,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就一面,林姨,求您……”

林母看着屏幕里沈聿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毫无血色、却依旧固执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孩子,回去吧。星星她……现在不想见你。你站在这儿,除了让她更难受,没别的用。走吧。” 说完,屏幕暗了下去。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被这冰冷的拒绝彻底浇灭。

沈聿靠着冰冷的车门,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混合着眼角一丝滚烫的液体。他闭上眼,巨大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几乎要将他吞噬。她连见他一面,都觉得是“难受”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小。沈聿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冰冷的真皮座椅激得他一颤。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他点开一个加密的邮箱,里面静静躺着一份合约草案——正是“新锐文化”发来的、高价买断《破茧笔记》版权的合同。

他盯着那份合同,眼神晦暗不明。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最终,他点开了回复邮件。

【同意。按草案执行。唯一要求:匿名。】

发送。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让她在经济上彻底无忧,让她能心无旁骛地去做她想做的事,去经营她的“心屿”。像她曾经无数次默默为他做过的那样。他不需要她知道是他做的,他甚至害怕她知道后会更反感。他只想让她过得好一点,再安稳一点。

接下来的日子,沈聿像一个沉默的影子,笨拙地、固执地试图靠近林晚星的世界,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惊扰她。

他查到了林母定期去医院复查的日期。那天清晨,他早早出现在医院,没有露面,只是提前打点好了一切。当林晚星搀扶着母亲到达医院时,迎接她们的是专属通道、早己等候的顶尖专家和最便捷的流程。林母有些惊讶,林晚星看着一路畅通无阻的安排,眉头微蹙,眼底掠过一丝疑虑,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声对母亲道:“可能是医院的新服务吧。”

某个深夜,林晚星在工作室赶稿,胃部熟悉的绞痛感再次袭来,让她脸色发白,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她强撑着修改完最后一段,关掉电脑,扶着桌子站起,脚步虚浮地走到门边。

打开门,准备锁门离开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门把手上,挂着一个朴素干净的纸袋。

她疑惑地取下。打开。

里面是一盒进口的特效胃药——正是她以前常备、效果最好的那种。药盒旁边,是一个精致的双层保温桶,拧开盖子,里面是熬得软糯温热、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南瓜小米粥。

没有署名。

没有卡片。

只有一片静默的、带着余温的关心。

林晚星拿着纸袋,站在工作室门口昏暗的灯光下,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纸袋的边缘。胃部的绞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熨帖了一丝,但心底却掀起了更复杂的波澜。她认得那药。这熟悉的、笨拙的、不留痕迹的关心方式……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刻意筑起的心防。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瞬间翻涌的情绪。最终,她没有碰那药和粥,只是将纸袋轻轻放在门边的置物架上,像放下一块烫手的烙铁,然后锁上门,快步走进了夜色中。背影挺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林晚星的平静,以及沈聿那近乎卑微却持续的“骚扰”,终于彻底激怒了另一个人。

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风暴悄然酝酿。

翌日清晨,几个拥有百万粉丝的娱乐八卦大V几乎同时发布了一篇内容大同小异的文章,标题耸人听闻:

【深扒:沈太太离巢疑云!是独立女性觉醒,还是欲擒故纵的豪门手段?】

【独家爆料:林姓专栏作家疑借“被弃”人设炒作,天价版权费背后金主成谜!】

【知情人士:沈聿比赛失常皆因情伤?女方冷处理被指“拿乔”,坐等更高价码?】

文章看似中立,实则字里行间充满了引导性的恶意。暗示林晚星离开是“以退为进”的炒作手段,利用沈聿的愧疚博取同情和资源,塑造独立人设实则贪图更多利益。甚至暗示她“冷血无情”,在沈聿事业低谷时故意冷处理,只为抬高身价。评论区瞬间被水军攻陷,充斥着对林晚星的恶意揣测和“心机婊”、“捞女”的辱骂。

风暴的中心,“心屿”工作室楼下。

林晚星刚从工作室出来,准备去附近买杯咖啡。几个早己蹲守在此、伪装成路人的“记者”立刻扛着长枪短炮围了上来!闪光灯疯狂闪烁,话筒几乎要怼到她脸上!

“林小姐!请问您对网上关于您‘欲擒故纵’、‘炒作人设’的说法怎么看?”

“您离开沈聿先生真的是为了追求独立吗?还是如传言所说在等待更好的价码?”

“沈聿先生比赛状态下滑您是否知情?您是否觉得应该为此负一定责任?”

“您的专栏获得天价版权费,传闻背后金主与沈氏有关,是否属实?”

尖锐刻薄的问题如同冰雹般砸来!

林晚星猝不及防,被围在中间,脚步被迫停下。刺眼的闪光灯让她眯起眼,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的位置,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镜头敏锐捕捉。

就在这时,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嚣张地刹停在路边。车门打开,苏蔓踩着细高跟,一身价值不菲的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她拨开两个记者,走到林晚星面前,微微蹙眉,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镜头收进去:

“哎呀,晚星妹妹,你怎么被围在这里了?快别拍了,人家现在可是独立女性,忙着经营事业呢!” 她语气亲昵,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优越感,“网上那些话你也别往心里去。阿聿他就是重情义,一时糊涂犯了错,心里愧疚才……唉,不过你拿拿乔也就算了,适可而止嘛。你看他现在比赛都打不好了,多让人心疼啊?你就算不看他的面子,也看在他以前对你那么‘好’的份上,是不是也该……”

“适可而止?” 林晚星猛地抬起头,打断了苏蔓虚伪的表演。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却燃起了冰冷的火焰!刚才被围攻的慌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凛然的平静和不容侵犯的坚定。

她无视了怼到脸上的镜头和话筒,目光首首地看向苏蔓,声音清晰而有力,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苏小姐,我想你误会了。”她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我离开,不是‘拿乔’,更不是为了博取谁的愧疚或更高的价码。我选择专注于‘心屿’和我的文字,是因为它们让我找到了作为‘林晚星’本身的价值。”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闪烁的镜头,如同宣告:

“我的价值,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来证明。我的路,我自己走。无关人等,”她最后看向脸色微变的苏蔓,一字一句,“请勿打扰。”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挺首脊背,分开人群,径首朝着街角的咖啡店走去。背影在初冬微冷的空气中,挺拔得像一棵不可摧折的翠竹。留下苏蔓僵在原地,脸上那完美的“关切”面具碎裂,只剩下被当众打脸的羞恼和怨毒。周围的记者也被她这番掷地有声的回应震了一下,闪光灯追着她的背影闪了几下,竟忘了继续围堵。

苏蔓死死盯着林晚星消失在咖啡店门口的背影,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嵌进肉里!怨毒和不甘如同毒液在她眼中翻涌。她没想到林晚星竟如此油盐不进,当众让她下不来台!

她猛地转身,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刻骨的寒意和疯狂:

“喂?是我。”

“按计划,把那份‘意外礼物’给她送过去。”

“记住,要‘自然’一点。”

“我倒要看看,”苏蔓的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充满恶意的笑容,“等她收到那份‘大礼’,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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