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的深秋来得格外凛冽,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新台的飞檐喘不过气。礼知心站在灵堂外,听着殿内传来的诵经声,手中攥着卫宣公临终前抓碎的玉扳指——那上面还留着老国君指甲的血痕,像一道未干的诅咒。
“父亲,”公子朔穿着黑色丧服走出,冠冕上的垂旒在风中晃动,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齐使己在偏殿等候,说是要‘恭贺新君’。”他刻意加重了“新君”二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礼知心将玉扳指塞进袖中,触感冰凉:“齐襄公肯派上卿来,看来是承认了。”他想起昨日收到的密信,齐襄公在信中暗示,只要公子朔即位后割让淇水北岸的农田,齐国便会出兵助他稳固地位。
“承认?”公子朔冷笑,“他是想借机勒索!等我站稳脚跟,看我……”
“住口!”礼知心厉声打断,“眼下最重要的是登基大典。太子伋的旧部还在蠢蠢欲动,别忘了你母亲拟的那份‘安抚诏书’。”他指的是宣姜以公子寿名义起草的诏书,承诺厚待太子遗属,这是稳住旧臣的关键。
公子朔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都按您说的办。”他转身时,冠冕上的玉珠碰撞出声,像极了公子寿玩过的琉璃串。
礼知心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己戴上了沉重的王冠,而王冠之下,是他亲手沾染的鲜血。他摸了摸袖中那枚穿越者的硬币,金属的凉意让他稍微清醒——在权力的游戏里,没有回头路。
“知心哥哥。”宣姜的声音从灵堂内传来。她穿着太后的翟衣,玄色的衣料上绣着肃穆的山纹,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她手中捧着公子寿的牌位,牌位前的长明灯映着她脸上淡淡的泪痕,“寿儿若是知道他的名字被用来……”
“他会理解的。”礼知心接过牌位,放在卫宣公的灵位旁,“他希望我们活下去,活得安稳。”他想起公子寿曾说想当“和平使者”,如今却成了权力斗争的筹码,心中一阵刺痛。
宣姜沉默良久,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印章:“这是卫宣公的玉玺,我己命人刻了新的‘卫惠公之宝’。”她的指尖划过印纽上的蟠螭纹,“朔儿即位后,我会垂帘听政,至少……至少能看着他,别让他走得太偏。”
礼知心握住她的手,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多年握剑练防身术留下的。“姜儿,”他低声道,“齐襄公的人来了,他们要淇水北岸的地。”
宣姜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随即化为无奈:“给他们。只要能让朔儿坐稳君位,哪怕是割地……”她顿了顿,望向灵堂外飘扬的丧幡,“我己经失去了寿儿,不能再失去……”
“我明白。”礼知心替她拭去泪痕,“我己让阿桃去联络郑国,一旦齐国胃口太大,我们就……”他没有说下去,但宣姜明白他的意思——用邦交制衡齐国,这是他教她的现代外交思维。
登基大典在压抑的气氛中举行。公子朔跪在太庙的列祖列宗牌位前,接过礼知心递来的玉圭时,手指微微颤抖。礼知心站在他身后,看着满朝文武参差不齐的跪拜,想起现代历史课本里“春秋无义战”的描述,只觉得讽刺。
“臣等恭贺君上!”右宰丑带头山呼,声音洪亮,却掩不住人群中几道冷漠的目光——那是太子伋的旧部。
宣姜坐在临时搭建的垂帘后,透过缝隙看着儿子戴上王冠,心中一片茫然。她想起初到卫国时,也曾站在这座太庙中,对着卫宣公的祖先牌位行跪拜礼,那时的她还只是太子伋的未婚妻。时光流转,物是人非,如今她成了卫国的太后,而她的儿子,踩着哥哥和太子的尸骨登上了君位。
“新君需即刻接见齐使。”礼知心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整理好翟衣,深吸一口气:“宣。”
齐使上卿趾高气扬地走进来,目光在垂帘上逡巡不去,显然是想透过帘子窥见太后的容貌。礼知心不动声色地站到帘前,挡住他的视线:“上卿远来辛苦,不知齐侯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上卿皮笑肉不笑,“只是我主听闻卫国有新君,特来道贺。顺便提一句,我主对淇水北岸的良田,甚是喜爱。”
宣姜在帘后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礼知心却微笑道:“齐卫世代联姻,这点薄礼算什么。只是新君初立,割地之事需从长计议,还望上卿回禀齐侯,容我们准备准备。”他巧妙地拖延时间,为联络郑国争取机会。
齐使走后,公子朔冲进内殿,满脸怒容:“为何不答应?耽误了齐国出兵,那些旧臣反了怎么办?”
“急什么?”宣姜掀开帘子走出来,翟衣的下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齐襄公想要的是一个傀儡,你若事事顺从,迟早被他吞掉。”她看向礼知心,“知心哥哥的法子对,先稳住齐国,再找外援。”
公子朔愣住了,似乎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母亲。那个在公子寿死后几乎崩溃的女人,如今眼神锐利,语气冷静,竟有了几分国君的威严。
礼知心看着宣姜,心中既有欣慰,又有心疼。他知道,宣姜正在用她的方式,守护这个千疮百孔的家,哪怕这意味着要戴上权力的枷锁。
“夜深了,”礼知心对公子朔说,“君上该去处理政务了。记住,对太子旧部,恩威并施。”
公子朔点点头,转身离去时,脚步比来时沉稳了许多。宣姜看着儿子的背影,忽然低声道:“知心哥哥,你说朔儿……会变成另一个卫宣公吗?”
礼知心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殿外,一轮残月从云层中探出头,照亮了太庙前的青铜鼎,也照亮了新君卫惠公即位后的第一个寒夜。
他知道,公子朔的即位只是开始。齐襄公的野心、太子旧部的反扑、以及公子朔日益膨胀的权力欲,都像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而他和宣姜,这对跨越千年的恋人,只能继续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彼此扶持,寻找那一丝回到现代的希望。
只是此刻,他摸了摸怀中的指南针,指针依旧指向南方,却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在这春秋乱世,权力的游戏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之日。而他们的秘史,注定要在血与火中,继续书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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