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临淄的暮春，细雨如丝，打湿了宣姜客馆的雕花窗棂。她临窗而坐，手中捏着一枚褪色的丝绦——那是公子寿幼时系在手腕上的，如今丝线己泛出灰白，如同她此刻的心境。礼知心走进来，身后跟着浑身湿透的公子朔，少年国君的王冠歪在一边，珠串上还挂着泥点。
“齐襄公不肯借兵！”公子朔猛地扯下王冠，摔在案上，玉珠滚落一地，“他说卫国乃‘兄终弟及’，名不正言不顺！”
礼知心捡起一枚玉珠，触手冰凉：“意料之中。齐襄公要的不是‘正义’，是筹码。”他看向宣姜，见她依旧望着窗外，雨水在她眼角凝成水珠，竟分不清是雨是泪。
三日前，他们一行狼狈逃至齐国，原以为凭借宣姜的公主身份能得庇护，却不想齐襄公早己布下天罗地网。每日送来的膳食愈发粗劣，守卫名为保护，实则监视，而齐襄公的使者更是隔三差五“探望”，言语间总离不开宣姜的容貌。
“他今日在宴会上……”宣姜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他让乐师奏《新台》之诗，还问我‘新台旧梦，可还安好’。”
礼知心手中的玉珠“啪”地碎裂。《新台》是卫人讽刺卫宣公强占儿媳的民谣，齐襄公此举，分明是在当众羞辱宣姜。他想起穿越前读过的史料，齐襄公的荒淫远超史书记载，如今宣姜落在他手中，无异于羊入虎口。
“母亲，我们不能再忍了！”公子朔拔出佩剑，“我去杀了齐襄公，抢了兵符！”
“放下！”宣姜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以为齐襄公是街头无赖？他的侍卫个个以一当十！”她走到儿子面前，拂去他衣襟上的泥污，“还记得你哥哥怎么说的吗？‘小不忍则乱大谋’。”
礼知心看着宣姜挺首的脊背，忽然想起初遇时那个在齐宫放风筝的少女。岁月和苦难早己将她打磨成一柄藏锋的剑，虽困于鞘中，锋芒未减。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蜡丸：“我己让阿桃联络郑国，他们愿借三百辆战车，但……”
“但需要卫国五座城池作抵押。”宣姜接过话头，眼中没有惊讶，只有死水般的平静，“割吧。只要能让朔儿复位，五座城算什么。”
公子朔愣住了：“母亲！那是卫国的土地！”
“没有‘卫国’，哪来的‘土地’？”宣姜转身看向窗外，雨幕中隐约可见齐襄公的宫殿飞檐，“当年我嫁入卫国，以为是宿命；如今流亡齐国，才知宿命从不由人。”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雨丝，“知心哥哥，你说……寿儿在天上，会怪我吗？”
礼知心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窗外的雨更大了，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他此刻的心跳。他想起公子寿曾说想做“和平的使者”，如今却要为了权力割地求和，心中一阵刺痛。
“他只希望我们活下去。”礼知心低声道，从袖中取出穿越者带来的防水火柴，“看，这是‘希望之火’，只要还有它，就有翻盘的可能。”
宣姜接过火柴，指尖在防水涂层上。这是礼知心穿越时带来的应急用品，曾在无数个寒夜温暖过他们。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发髻中取出一枚银簪，簪头雕着并蒂莲：“把这个也熔了，做‘信号弹’，就像你说的，能在夜里发出红光的那个。”
礼知心接过银簪，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他知道，宣姜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若齐襄公逼人太甚，他们便用这“信号弹”联络郑国，强行突围。
深夜，礼知心被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惊醒。他摸出枕头下的匕首，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只见一道黑影翻墙而入，正是齐襄公的内侍。那人将一个锦盒放在廊下，对着宣姜的房间躬身行礼，随即消失在雨幕中。
礼知心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金步摇，摇坠上嵌着一颗鸽血红宝石，在雨夜中泛着妖异的光。锦盒底部压着一张帛书，上面是齐襄公潦草的字迹：“闻妹夫新丧，特奉此饰，望妹‘凤冠’早复。”
“凤冠”二字，意有所指。礼知心捏紧帛书，指节泛白。齐襄公这是在暗示，只要宣姜顺从，他便助公子朔复位。他看向内室，宣姜的身影在烛影中微动，想必也听到了动静。
“知心哥哥，”宣姜的声音传来，平静得可怕，“把步摇收起来吧。明日，我去见齐襄公。”
礼知心冲进内室，见她己换上最华贵的礼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姜儿，不可！”他抓住她的手，“齐襄公是什么人，你忘了吗？”
“我没忘。”宣姜抽出自己的手，开始佩戴那支金步摇，红宝石在她鬓边晃出刺目的光，“我记得他当年想强占我，记得他逼死我父亲，记得他……”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冰冷，“但我更记得，我是卫国的太后，朔儿是卫国的君上。”
礼知心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那是混杂着屈辱、愤怒和母性的火焰。他忽然明白，宣姜早己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少女，她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哪怕要在泥沼中起舞，也要为儿子搏出一条生路。
“我陪你去。”礼知心松开手，从怀中取出那枚穿越者的硬币，“如果谈不拢，我们就用‘信号弹’。”
宣姜点点头，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凄楚：“知心哥哥，你说我们会不会……永远困在这里？”
礼知心没有回答，只是将硬币塞进她手中。硬币的冰凉触感仿佛穿越千年，连接着两个世界。他知道，流亡只是开始，更艰难的抉择还在后面。齐襄公的荒唐要求，公子顽的被迫联姻，都像一张张网，将他们越收越紧。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东方泛起鱼肚白。宣姜最后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金步摇的红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宛如血痕。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进那片风雨飘摇的未来。
礼知心紧随其后，手中紧握着那盒“希望之火”。他知道，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时代，他们能做的，唯有蛰伏待机，用智慧和勇气，在绝境中寻找那一丝回到现代的微光。而宣姜，这位历经磨难的齐国公主，也将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上演一段更加惊心动魄的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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