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的腐臭如同附骨之蛆，沾满了李承泽和小雨的衣衫，渗进了皮肉。他拖着灌满淤泥的双腿和沉重的担架，背着昏沉呓语的小雨，在荒原上蹒跚。每一步都沉重如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尸腥。李家集的浓烟与荒河的浮尸，像两座巨大的、淌着污血的墓碑，压得他灵魂窒息，只余下麻木的南行本能。
日头西斜，风势渐起。凛冽的寒风卷起沙尘，抽打在脸上生疼。就在李承泽感觉体力彻底耗尽，眼前阵阵发黑之时——
风中，竟飘来一丝**异样**的气味。
不是尸臭，不是焦糊，也不是荒野的土腥。
是……**肉香**？
一股混合着油脂焦化、蛋白质烤炙的、****的香气！在这绝望的荒野里，这气味如同剧毒的罂粟，瞬间刺穿了李承泽因饥饿而麻木的嗅觉，首冲脑髓！
胃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拧绞！空荡荡的腹腔爆发出雷鸣般的抗议，唾液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李承泽的脚步猛地顿住，赤红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扫视前方！
前方不远，一片背风的矮坡下，竟支着几个歪斜的帐篷和用破布、树枝胡乱围起的营地！营地里人影晃动，穿着破烂不堪、分不清是官兵还是土匪的号衣。几堆篝火在营地里燃烧，火上架着东西，那致命的香气正是从那里飘来！
乱兵营地！
李承泽瞬间警铃大作！官道上被马蹄践踏的惨状历历在目！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绕开这片不祥之地。然而，那浓郁霸道的肉香，如同无数只钩子，死死勾住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和空空如也的胃！身体的本能疯狂叫嚣着：**食物！活下去！**
他死死盯着那跳跃的篝火，喉咙剧烈滚动。背上小雨滚烫的体温和微弱的气息，成了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需要食物！给小雨！也给自己！哪怕只有一口！
李承泽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肉香和乱兵汗臭的空气让他胃部又是一阵痉挛。他不再犹豫，将身体压得更低，借着枯草和土丘的掩护，如同最谨慎的猎食者，朝着营地下风处、靠近篝火的方向，一点一点地匍匐挪去。
距离拉近，营地的喧嚣和篝火的噼啪声清晰起来。士兵们粗嘎的笑骂声、酒坛碰撞声不绝于耳。李承泽藏身在一丛茂密的枯草后，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最近的一堆篝火。
火上，架着几根粗糙的木棍。木棍上，挂着几条正在熏烤的**肉脯**！
暗红色的肉条被火舌舔舐着，边缘焦黑卷曲，滋滋地冒着油星，浓郁的香气正是来源于此。几个士兵围坐在火堆旁，用脏兮兮的刀削着烤熟的肉块，大口撕咬，油脂顺着嘴角流下。
李承泽的胃袋疯狂抽搐，唾液几乎要溢出嘴角。他贪婪地看着那些肉脯，想象着那焦香韧韧的口感，想象着滚烫的油脂滑入干涸食道的满足感……
然而，就在他目光贪婪地扫过那些肉脯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猛地从脊椎窜上头顶！
**形状！**
那些肉脯的形状……**不对劲！**
寻常兽肉，形状或粗或细，总骨节走向。可眼前这些熏烤的肉条，纹理却异常**细长、平行**！如同被强行拉伸、剥离的……**肌束**？而且颜色暗红得发乌，带着一种不自然的黏腻光泽，绝非猪羊牛马！
一个极其恐怖、几乎将他灵魂冻结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
他猛地移开目光，如同被烫到。视线慌乱地在火堆旁的地上扫视——那里散落着啃光的骨头渣子，还有一些随意丢弃的垃圾。
突然！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一处篝火边缘的阴影里！
那里，半掩在灰烬和泥土中的，是……
一只**小小的、沾满泥污的绣花鞋**！布料是廉价的暗红色，鞋尖还缀着一颗褪色的、摇摇欲坠的小珍珠！旁边，还有几缕被扯烂的、染着暗褐色污迹的**碎花布条**！
女人！小孩！
那鞋的大小…那布料的颜色…
李承泽的呼吸瞬间停滞！眼前猛地闪过荒河水洼边漂浮的那只刺眼的红绣花鞋！胃里刚才因肉香而泛起的渴望，瞬间化作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极致的恐惧！
“呃…呕——！”
他死死捂住嘴，身体因巨大的冲击和生理性的强烈排斥而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才没当场呕吐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后背！
不是牲畜！
那火上熏烤的…那被士兵们大口撕咬的…是……
**人肉！**
这个冰冷残酷的真相，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比李家集的焚尸，比荒河的浮尸，更加赤裸、更加残忍地呈现在他眼前！这些乱兵，竟将掳掠的妇孺……当成了行军的“干粮”！
营地里士兵们粗俗的笑骂声，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肉脯滋滋的冒油声……此刻都化作了地狱的魔音，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耳膜！那浓郁的肉香，变成了世间最恶毒的毒气，疯狂地钻进他的鼻腔，灼烧着他的肺腑！
他再也无法忍受！胃里翻江倒海，酸水和胆汁混合着巨大的恐惧与恶心，疯狂地涌上喉咙！他猛地低下头，将脸死死埋进冰冷的泥土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地干呕！泪水混合着冷汗和泥土，糊满了他的脸。
背上，小雨似乎被哥哥剧烈的颤抖惊醒，发出微弱的呓语：“哥…饿…”
小雨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在李承泽心上！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眼神在极致的恐惧、恶心和对妹妹的愧疚中疯狂撕扯！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篝火上滋滋作响的“肉脯”，看了一眼那只遗落在灰烬中的小鞋，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深的罪恶。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沉重的担架，抱起小雨，连滚爬爬地朝着远离营地的黑暗深处，亡命奔逃！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刺骨的恐惧之上，将那地狱般的肉香和士兵的笑骂，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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