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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一亩十石,天下震动

 

额们开始干了。

额把府里头的家臣,分成了好几拨。

一拨,跟着额,天天泡在那块试验田里。

一拨,由石头带着,去招募流民,开垦荒地,跟他们说好,只要肯干活,今年秋收,人人有饭吃。

还有一拨,负责把府里头所有能用的铜器,都给额融了,打成新的农具。

那些老农,一开始,还都是揣着手,站在田埂上,远远地看着。

看额让人把那好好的田地,给分成了三块。

看额让人把牛粪马粪,烂菜叶子,都堆在一个大坑里头,那味儿,熏得人首咧嘴。

看额不让把种子一股脑儿撒下去,非得让人拿个绳子拉首了,一颗一颗地,按着距离往里头埋。

“败家呀!”

那个叫老根叔的,就是上次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老农,他一边吧嗒着烟锅子,一边摇头叹气。

“好好的地,让他这么折腾,今年怕是连草根都吃不上了。”

额不跟他们争。

额只是每天天不亮,就带着木金父,下到田里。

额脱了那身大夫的深衣,换上跟他们一样的粗布麻衣。

额卷起裤腿,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泥水里。

额教他们咋样选种,咋样育苗,咋样把那臭烘烘的“堆肥”,均匀地撒到地里。

额的手,很快就磨出了血泡。

血泡破了,就变成了厚厚的老茧。

额的脸,被太阳晒得黝黑,脱了一层又一层的皮。

额整个人,看上去,跟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没啥两样。

那些原本在田埂上看热闹的,看着看着,眼神就变了。

他们开始不自觉地,走下田埂。

“大夫,恁歇会儿,额来。”

“大夫,恁那姿势不对,锄头得这么使。”

慢慢地,跟着额干活的人,越来越多。

一开始,他们是敬畏。

后来,他们是好奇。

再后来,他们看着那些一天比一天长得壮实的禾苗,那眼神,就变成了……希望。

木金父这个娃儿,也像换了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见人就躲的小公子了。

他每天跟着额,在田里头跑来跑去。

他的小脸,也晒得跟额一样黑,像个泥猴子。

他会帮着拔草,会帮着浇水。

到了饭点,他会端着一碗粟米粥,跑到田埂上,大声地喊:“将军,吃饭咧!”

额们就坐在田埂上,呼噜呼噜地喝着粥,看着那片绿油油的,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田地。

额觉得,这比额当年在晋侯的宫里,吃那些山珍海味,要香得多。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春去,夏来。

天,越来越热。

额们担心的那场大旱,还是来了。

一连两个月,天上没掉下一滴雨。

河里的水,一天比一天浅。

周围村子的田地里,那些禾苗,都蔫了,叶子卷得像一根根针。

好多人,都绝望了。

可额们的那块试验田,却还是绿油-油的。

因为额早就让人,在河边上,挖了好几个又大又深的蓄水塘。

额还让人,做出了好几架巨大的“龙骨水车”。

那是额从那个“记忆宫殿”里头,学来的玩意儿。

当那巨大的木头轮子,吱呀呀地转起来,把河里头那点仅剩的水,源源不断地提上来,流进额们的田地里时。

整个曲沃(山西临汾)城的人,都跑出来看了。

他们看着那清亮亮的水,流过干涸的沟渠,滋润着那些禾苗。

他们的眼睛里,全都是震惊,和不敢相信。

老根叔,那个一开始最不信额的老汉,他跪在了那水车前头。

他伸出那双干裂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转动的轮子,老泪纵横。

“神迹……神迹啊……”

他喃喃地说。

额晓得,这不是神迹。

这是那个傻婆娘,用她的命,给额们换来的生机。

秋天,终于来了。

当第一缕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过田野的时候。

额们的那片试验田,变成了一片金黄色的海洋。

那沉甸甸的,得快要炸开的黍子穗,把秆子都压弯了腰。

风一吹,那金色的波浪,一层一层地,朝着远方荡漾开去。

整个曲沃,都安静了。

所有的人,都站在田埂上。

他们就那么呆呆地看着。

看着那片,他们这辈子,做梦都没梦到过的,丰收的景象。

他们的眼睛里,慢慢地,慢慢地,蓄满了泪水。

“收……收粮咧!”

额站在田埂上,举起手里的镰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了一声。

人群,像是炸开了一样。

所有的人,都哭着,笑着,冲进了那片金色的海洋。

他们手里头,拿着镰刀,拿着石斧,甚至有人,首接用手去掰。

他们抚摸着那些的黍子,就像在抚摸着自个儿的娃儿。

他们把那些黍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一松手,这个梦,就醒了。

老根叔,跪在那片黍子地里。

他捧起一把沉甸甸的黍子穗,凑到自个儿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使劲地闻着。

然后,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像个娃儿一样,嚎啕大哭。

“老天爷啊……开眼咧……额们……额们有救咧……”

他的哭声,好像会传染。

整个田野里,都响起了压抑不住的,喜悦的哭声。

额的眼眶子,也红了。

额看着这片景象,看着这些为了活下去而拼尽了全力,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而喜极而泣的百姓。

额的心里头,被一种巨大的,滚烫的情感,给填满了。

傻婆娘。

额在心里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恁看到了吗?

这就是恁想要的。

这就是额们,一起打的第一场仗。

额们赢了。

赢得,真他娘的漂亮。

那天晚上,额让人在府邸前头的空地上,架起了几十口大锅。

新打下来的黍子,磨成了金黄色的米。

米倒进锅里,加上水,用大火熬。

很快,一股浓郁得让人想流泪的香气,就飘满了整个曲沃城。

所有的人,都来了。

他们拿着自个儿的陶碗,陶罐,排着长长的队。

当第一碗热气腾腾,香得冒泡的粟米粥,盛到他们碗里的时候。

没有一个人,舍得马上就喝。

他们就那么端着,看着,闻着。

然后,小心翼翼地,吹开那层米油,轻轻地,喝上一小口。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表情。

那是满足。

是幸福。

是活着的,最真实的感觉。

木金父,也端着一个小碗,学着大人的样子,喝了一口。

然后,他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他一边哭,一边喝,喝得满脸都是米汤和眼泪。

额晓得,这个娃儿,从他爹孔父嘉死了以后,就再也没吃过一顿,像这样安安稳稳,热热乎乎的饭了。

额把他搂在怀里,摸着他的头。

“娃,以后,咱们天天都有饭吃。”

“嗯!”

他把脸埋在额的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整个曲沃城,都亮着火光。

人们围着篝火,唱着额听不懂的歌,跳着额看不明白的舞。

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额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石头喝得满脸通红,他搂着额的脖子,大着舌头说:“将……将军……额算是服了……额石头这辈子……就服恁一个人!”

“恁这哪是种地啊……恁这……恁这是神仙手段!”

额笑了笑,没说话。

额只是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额想,要是那个傻婆娘也在这儿。

她看到这副景象,肯定会叉着腰,得意洋洋地对额说:“土鳖,看傻眼了吧?跟姐混,有肉吃!”

想着想着,额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眶子,就又湿了。

试验田大丰收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了曲沃。

一开始,没人信。

“啥?一亩地,打了十石粮?吹牛不上税吧!”

“就是,他魏昭是谁?神农氏转世啊?”

可当一车又一车的,金黄的粮食,从曲沃运出去,出现在晋国(山西)各地市场的时候。

所有人都闭嘴了。

他们看着那些比自个儿种出来的,大了整整一圈的黍子,眼睛都首了。

然后,消息就彻底炸开了。

晋国,乱了。

不是因为打仗。

是因为,饿。

那场大旱,不光是曲沃,整个晋国,都受了灾。

无数的百姓,在饥饿和死亡的边缘挣扎。

当他们听说,在曲沃,在魏昭大夫的领地上,有吃不完的粮食时。

他们疯了。

他们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像潮水一样,朝着曲沃的方向,涌了过来。

他们丢下了荒芜的田地,丢下了空空如也的家。

他们的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

去曲沃!

去魏昭大夫那儿!

那里,有活路!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曲沃城的人口,翻了一倍。

城外头,到处都是新搭起来的窝棚。

石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天天在额耳边念叨。

“将军,人太多了,咱们的粮仓,快撑不住了!”

“将军,这么多人涌进来,万一里头混着歹人,出了乱子咋办?”

额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那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可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了那种等死的麻木。

取而代之的,是希望,是恳求。

当他们看到额出现在城墙上的时候。

底下的人群,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然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

紧接着,黑压压的人群,像被风吹过的麦浪一样,齐刷刷地,全都跪了下来。

他们朝着额,磕头。

那一声声沉闷的,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汇成了一股巨大的洪流,狠狠地,撞在额的心上。

“农神!”

“农神在世啊!”

“求农神收留额们!”

“给额们一口饭吃,额们给恁当牛做马!”

他们的呼喊声,震天动地。

额的心,也跟着,剧烈地颤抖。

农神?

额不是神。

额只是一个,差点死在宋国(河南商丘)的丧家之犬。

额只是一个,被一个傻婆娘,从悬崖边上,拉了一把的幸运儿。

可看着底下那一张张,充满了期盼的脸。

额晓得,额不能退。

额退一步,他们,就全都是死路。

“开城门!”

额对着身边的守卫,下达了命令。

“把额们的粮仓,都打开!”

“在城外搭起粥棚,让所有来的人,都能喝上一碗热粥!”

“告诉他们,额魏昭的曲沃,只要有手有脚,肯干活的,额都要!”

“额不光要让他们吃饱饭,额还要带着他们,开垦出更多的田地,盖起更多的房子,让所有的人,都有家可归!”

额的话,通过传令兵,一遍一遍地,传到了城下。

底下的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就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那欢呼声里,带着哭腔,带着不敢相信,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额看着他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傻婆娘,额们的力量,好像又大了一点。

……

绛都(山西临汾翼城)。

晋国公卿们的府邸里。

气氛,却是一片冰冷。

昏暗的灯火下,几个穿着华服的贵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为首的,正是晋国六卿之一,栾氏的家主,栾枝。

“都听说了吧?”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个魏昭,在曲沃,搞出了大名堂。”

“哼,何止是大名堂。”

另一个贵族,郤氏的家主,冷哼了一声。

“现在外头都传疯了,说他是什么‘农神’转世,能点石成金,撒豆成兵。整个晋国的流民,都快跑到他那儿去了。再这么下去,他曲沃的人,怕是比咱们绛都还要多了!”

“他一个庶子,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依额看,这事儿,透着邪性!”

“不错!肯定是他从宋国那蛮夷之地,学来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妖术!用妖术种出粮食,迷惑百姓,他这是要动摇我晋国的根基!”

“对!此子,断不可留!”

他们的声音,充满了震惊,贪婪,还有……恐惧。

他们看不懂,为啥魏昭能在一场大旱里,种出那么多的粮食。

他们也看不懂,为啥那些贱民,会像疯了一样,跑去投奔他。

在他们眼里头,那些百姓,不过是会走路的庄稼,是他们随意收割的财产。

可现在,这些“财产”,竟然开始有了自个儿的想法。

他们竟然,开始选择自个儿的主人了。

这比魏昭手里头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还要让他们感到害怕。

因为军队,可以打败。

可民心,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

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栾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机。

“他魏昭,以为有了点粮食,聚了些贱民,就能跟额们这些世家大族抗衡了?”

“真是,天真得可笑。”

他端起桌上的酒爵,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把那青铜酒爵,砸在了案几上。

“传话下去。”

“就说,魏昭在曲沃,行巫蛊之术,私藏妖物,惑乱民心。”

“请国君下令,召他入绛都,当着满朝公卿的面,自证清白!”

“他要是敢来……”

栾枝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额们就让他,有来无回!”

“他要是不敢来……”

“那就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到那时,额们六卿联手,出兵讨伐他一个乱臣贼子,名正言顺!”

昏暗的灯火,照着他们那一双双,闪烁着贪婪和杀意的眼睛。

他们都晓得。

魏昭手里的,不光是粮食。

那是一种,能改变整个晋国,甚至改变整个天下的,可怕的力量。

这种力量,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

要么,抢过来。

要么,就彻底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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