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厚重,如同深海淤泥般包裹着苏恒的意识。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休止的下坠感,以及残留在神经末梢的、尖锐到麻木的剧痛余烬。仿佛他的灵魂被扔进了一个高速离心机,被反复撕扯、碾磨,最后只剩下一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火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
一点冰凉尖锐的触感,突兀地刺穿了混沌。
是玻璃碎片。一片沾着暗红血渍的锋利玻璃,正抵在他脸颊旁的床单上。那冰冷的触感,像一根针,扎破了他意识深处包裹的黑暗薄膜。
“嗬……”一声沙哑的抽气声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他用尽全力才掀开一条缝隙。
视野模糊、晃动,仿佛隔着一层浑浊的水。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让人窒息。惨白的天花板上,溅射着大片大片的、己经发黑的暗红污迹,像一幅狰狞的抽象画。地上更是一片狼藉:翻倒的输液架、破碎的药瓶、散落的带血纱布、凝固的深色血泊……还有,一只扭曲变形、指甲缝里满是污垢和血痂的手,无力地搭在离他不远的地板上,手腕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折断。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冰冷的腥气瞬间冲垮了他刚刚凝聚的意识!
丧尸!护士!撕咬!母亲的尖叫!父亲的怒吼!还有……那场席卷全身、几乎将他彻底撕裂的剧变!
“爸!妈!”苏恒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然而,预想中的虚弱和剧痛并未如期而至。
身体内部,涌动着一股陌生而澎湃的力量。不再是以前那种病入膏肓的沉重与滞涩,而是……轻盈?不,更准确地说是充满了弹性的韧劲,仿佛每一根肌肉纤维都被重新锻造过,蕴含着爆炸性的潜能。他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床沿——那个他平时需要费尽力气才能勉强挪动身体的动作。
“咔嚓!”
一声脆响。金属包边的床沿,竟被他手掌按下去一个清晰的凹痕!塑料外壳碎裂,露出里面扭曲变形的金属框架。
苏恒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苍白依旧,甚至因为长期住院缺乏光照而显得有些透明,但指骨分明,皮肤下似乎流动着一种内敛的光泽。他尝试着握拳,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充满力量的“噼啪”声。这不是幻觉!他的身体……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股折磨了他十几年的虚弱感和无处不在的隐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的活力!
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眼前的惨状和巨大的担忧瞬间浇灭。
他猛地转头,目光急切地扫向病房角落。
父母蜷缩在墙角,紧紧抱在一起。父亲苏建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煞白,嘴唇干裂,额头上有一道己经凝固的血痕,显然是之前撞在柜子上留下的。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袖子被撕开一大块,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母亲李秀兰则躲在父亲怀里,身体不住地颤抖,眼神空洞,脸上泪痕交错,混合着灰尘和血污,嘴唇无声地哆嗦着,显然惊吓过度,还处于失魂状态。
看到父母还活着,苏恒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庆幸涌上鼻尖。但父亲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像毒刺一样扎进他的眼睛。
“爸!妈!”苏恒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自己都陌生的力量感。他几乎是滚下床,脚步有些虚浮地踉跄了一下,但那股新生的力量迅速稳住了他。他几步冲到父母面前。
“恒……恒恒?”苏建国浑浊的眼睛聚焦在儿子身上,先是难以置信的狂喜,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取代,“你……你没事?你……”他看着儿子明显不同的精神状态和刚才按塌床沿的力量,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将妻子护得更紧。
苏恒的心猛地一抽。父亲的恐惧像一把钝刀割在他心上。他立刻停下脚步,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惊讶的镇定:“爸,妈,是我!我没事!我……我好像……挺过来了。” 他不敢用“变异”这个词,怕刺激到父母。“你们怎么样?爸,你的手……”他目光死死盯着那道伤口。
“没……没事,被那怪物抓了一下……”苏建国声音嘶哑,强忍着剧痛,但伤口边缘那诡异的青黑色,如同蔓延的死亡阴影,让苏恒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记得很清楚,张医生就是被咬之后……变成了怪物!
“爸,让我看看!”苏恒不由分说,小心翼翼地捧起父亲受伤的手臂。触手一片滚烫,伤口周围的肌肉正在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一股浓烈的、带着腐烂气息的腥臭味从伤口散发出来。
不行!绝对不能变成那样!一股强烈的意念从苏恒心底升起,几乎不需要思考,他的精神瞬间高度集中。就在他意念凝聚的刹那,大脑深处,那原本混沌一片的剧痛核心区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
嗡——
一种奇异的嗡鸣声在他颅腔内响起,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感知。他清晰地“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无形的意念——父亲伤口内部,无数细微到极致的、带着污浊暗红色泽的“能量斑点”,正如同贪婪的寄生虫,疯狂侵蚀着健康的组织,试图同化、扭曲!它们散发着混乱、暴戾、充满破坏欲的气息!
就是这些该死的东西!
愤怒和救父的强烈渴望,瞬间点燃了苏恒大脑深处那刚刚点亮的核心!一股清凉、纯粹、带着微弱银辉的“能量流”,如同涓涓细流,自发地从他脑中那处被强化的区域涌出,顺着他的手臂,透过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入父亲的伤口!
“呃!”苏建国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又夹杂着奇异舒爽的表情。
苏恒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操控这股能量极其耗费心神,如同在微雕一件最精密的仪器。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银辉般的能量流,精准地扑向那些暗红的“斑点”。银辉所过之处,暗红斑点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嗤嗤”声,迅速消融、湮灭!
但这过程极其缓慢,而且对苏恒的精神力消耗巨大。他能感觉到脑中的“晶核”在微微发烫,那股清凉的能量流也在迅速减弱。不行,以他现在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一步!他拼尽全力,将最后一点银辉能量集中在伤口最深处、侵蚀最严重的区域,狠狠冲刷了一遍!
当最后一缕银辉消散,苏恒眼前一黑,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差点栽倒。他大口喘息着,汗水浸湿了后背。
再看父亲的伤口,边缘那可怕的青黑色明显消退了大半,虽然伤口依旧狰狞,流血不止,但那股腐败的腥臭味淡了许多,肌肉的痉挛也停止了。最关键的是,那种疯狂侵蚀、试图扭曲一切的混乱气息,被极大地遏制了!
“爸,感觉怎么样?”苏恒声音虚弱地问道。
苏建国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疼痛感依旧剧烈,但那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要把灵魂都拖入深渊的冰冷和疯狂感,减轻了很多!“好……好像……没那么邪乎了?”他看向儿子的眼神充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恒恒,你……你刚才……”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恒喘着气,摇摇头,脸上带着真实的疲惫和茫然,“就是感觉……能‘看’到伤口里有不好的东西,然后……就想着把它们赶走。”他无法解释脑中的晶核和能量流,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恒恒……”李秀兰似乎被丈夫的声音和儿子的举动唤醒了一些神智,她颤抖地伸出手,紧紧抓住苏恒的胳膊,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着母亲惊魂未定、父亲重伤虚弱的样子,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瞬间压在了苏恒的肩上。曾经,他是这个家庭的负担,是父母耗尽心血也要拖住的沉船。而现在……不一样了!他感受到了体内奔涌的力量,感受到了脑中那奇异晶核蕴含的潜能。他要保护他们!必须保护他们!
“爸,妈,此地不能久留!”苏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狼藉的病房和敞开的、不断传来远处惨叫和嘶吼的房门。“那些……怪物到处都是。我们得离开医院!回家!”
“回家?”苏建国苦笑一声,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和外面地狱般的景象,“外面……能走得出去吗?”
“必须走!”苏恒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他站起身,走到病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望去。
走廊的景象比昏迷前看到的更加惨烈。尸体横七竖八,血迹拖拽得到处都是,墙壁上布满了喷射状的血点和抓痕。几个穿着病号服或白大褂的身影在远处无意识地游荡,动作僵硬而怪异,身上带着可怖的伤口,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内脏破裂的恶臭。
更远处,靠近楼梯口的位置,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声,似乎还有幸存者在抵抗,但声音很快被淹没在非人的嘶吼和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中。
人间地狱,名副其实。
苏恒的心沉了下去,但眼神却更加坚定。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以及脑中晶核散发出的、对周围环境微弱的感知——他能隐约感觉到那几个游荡丧尸的位置,它们散发着一种混乱而冰冷的“场”,如同黑暗中的信号源。
“爸,妈,你们跟紧我。”苏恒退回病房,目光在室内快速搜索。他走到翻倒的输液架旁,用力一掰,将粗壮的金属杆生生折断,握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断口锋利。这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武器了。
他又扯下几条还算干净的床单,快速而熟练地帮父亲包扎好手臂的伤口,尽可能止血。然后,他一手紧握金属杆,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母亲冰凉颤抖的手,父亲则用没受伤的手臂撑着墙壁,艰难地站起。
“走!”苏恒低喝一声,眼神锐利如刀,率先踏出了307病房的门槛,踏入了这片血腥的炼狱。他不再是那个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的少年苏恒。
他是父母唯一的依靠。
他是这末日里,挣扎求生的猎食者。
活下去,带着父母活下去——这是他此刻唯一清晰而坚定的目标。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滋滋作响,将游荡的怪影拉得扭曲变形。血腥的风,裹挟着绝望的嘶鸣,扑面而来。苏恒握紧了手中的金属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脑中那枚刚刚凝聚的晶核,在黑暗的意识深处,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银辉。前路未知,荆棘遍布,但他己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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