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的深秋,长安的梧桐叶落了满地金黄。我站在弘文馆的藏书阁里,指尖划过一卷陈旧的《长安伽蓝记》,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棵孤零零的银杏树——它让我想起利州武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也让我想起武照最近愈发紧绷的神色。
“礼校书,还在查典籍吗?”卢照邻抱着一摞佛经走进来,咳嗽了几声,“你最近总看些佛寺地图,莫不是想出家吧?”
我勉强笑了笑,将手中的《感业寺图经》卷好:“不过是受祭酒之托,整理长安寺院典故罢了。”心里却清楚,自狮子骢事件后,太宗对武照的态度愈发微妙——欣赏她的胆识,却也忌惮她的锋芒,甚至在朝会上公开称“女子若有英气,恐乱朝纲”。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我和武照心头。
三日后,武照在御花园的流杯亭约我。她穿着一身素色襦裙,鬓边只插了一支碧玉簪,比往日少了几分宫装的艳丽,多了些淡淡的忧愁。亭外的菊花正开得繁盛,她却无心观赏,只是用指尖轻轻划过石桌上的水痕。
“他让我去感业寺为文德皇后祈福,”武照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一去就是半年。”
我心中一沉。感业寺位于长安城外三十里的终南山脚下(今陕西西安长安区),是皇室指定的祈福寺院,表面风光,实则是失意宫人常去的地方。太宗此时让武照去那里,分明是想将她暂时调离权力中心。
“我知道,”我从袖中拿出一卷图纸,“这是我近日‘游历’所绘的《感业寺地形图》,你看看。”
武照接过图纸展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图上不仅标注了感业寺的殿宇分布、僧房位置,甚至连后院的水井、侧门的路径都画得清清楚楚,旁边还附有几行小字:“寺西三里有废窑,可藏物;后山小径通太平峪,人迹罕至……”
“知心,”武照抬起头,眼神复杂,“你好像总能预见未来。这感业寺,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去?”
我没有首接回答,只是指着图纸上一处偏殿:“此乃‘静心堂’,据图经记载,冬暖夏凉,且远离主殿,适合静修。我己托人打点,你去了便住那里。”
“打点?”武照挑眉,“你哪来的钱?”
“变卖了几卷家传的古籍,”我轻描淡写地说,实则是用现代知识帮一位商人解决了账目难题,换来了这笔“活动经费”。看着武照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继续道:“媚娘,你听我说,太宗让你去感业寺,未必是坏事。”
“哦?”
“你在宫中锋芒太露,早遭人忌恨,”我低声分析,“去感业寺避避风头,既能全了孝道,又能暂离是非。但记住,这半年不是让你真去吃斋念佛的。”
我指着图纸上的“废窑”标记:“这里可以作为联络点,我会定期派人给你送宫外的消息。你在寺中也不能闲着,要广结善缘,无论是寺内的尼姑,还是前来祈福的贵女,都是将来能用得上的人脉。”
武照沉默地看着图纸,手指轻轻划过“后山小径”的标记,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些?”
“因为我了解你,”我迎上她的目光,“你不是甘愿屈居人下的人。感业寺虽是暂时的栖身之所,却也可能是你未来的‘跳板’。记住,藏锋不是示弱,而是积蓄力量。”
“藏锋……”武照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就像驯服狮子骢时,先示以柔,再晓以威?”
“正是,”我点头,“太宗欣赏你的才华,却不喜欢太过强势的女子。你去感业寺,正好可以展现你的‘柔顺’与‘孝道’,让他放下戒心。同时,你要暗中观察朝局,尤其是……”
我顿了顿,加重语气:“尤其是太子的动向。”
武照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将图纸小心地卷好,贴身藏好:“知心,有你在,我就踏实多了。只是……你为我做这么多,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武照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感激,有信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嗯,朋友,”她轻声说,“永远的朋友。”
送武照离开御花园时,路过一片枫树林。她忽然停下脚步,摘下一片最红的枫叶,递给我:“这个给你,就当是‘地图’的谢礼。”
我接过枫叶,触手微凉,却仿佛握着一团火焰。“我等你回来,”我说,“半年后,我会在朱雀门接你。”
武照点点头,转身离去。看着她逐渐消失在红墙拐角的背影,我知道,这半年将是她人生中重要的蛰伏期,也是我为她未来铺路的关键期。
武照走后,我立刻开始了计划。首先,我利用弘文馆校书郎的身份,查阅了大量关于感业寺的文献,确认了地形图纸的准确性。然后,我找到长安城最有名的绸缎庄老板,此人曾受过我父亲的恩惠,如今己是富甲一方的商人。
“王老板,”我在他的书房里开门见山,“我需要你帮我个忙,在感业寺附近做点‘生意’。”
王老板是个精明人,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礼校书是想让我派人盯着感业寺?”
“不止,”我拿出一叠银钱,“我要你在寺外开一家茶肆,名为‘静心茶舍’,表面卖茶,实则作为联络点。另外,派几个可靠的伙计,扮成香客或行脚商人,常去寺里走动,留意一位姓武的才人。”
王老板看着银钱,又看看我,犹豫了一下:“礼校书,这可是宫里的事,万一……”
“出了事,我一力承担,”我语气坚定,“而且,这对你也有好处。将来若那位武才人……”我没有说下去,但王老板己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沉吟片刻,最终收下了银钱:“好,我照办。”
安排好联络点,我又开始着手“打点”感业寺的住持。我没有首接送钱,而是以弘文馆的名义,向感业寺捐赠了一套完整的《大藏经》,并“顺便”提及有一位宫中才人即将前来静修,望住持多加关照。住持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做完这一切,我才算稍稍放心。但我知道,光有这些还不够。武照在感业寺的半年,不仅要避祸,还要为将来铺路,最重要的,是不能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尤其是与太子李治的联系。
说到李治,我不禁想起上次在御花园“偶遇”他和武照的情景。李治看着武照的眼神,充满了爱慕与怜惜,而武照则显得有些羞涩,却又难掩眼中的光芒。我知道,这段感情是武照未来重返宫廷的关键,也是我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于是,我开始有意识地在李治面前“提起”武照。有时是在侍宴时,假装不经意地说:“今日整理典籍,见一诗句,竟让臣想起武才人,她当年在太液池畔吟的那首《如意娘》,真是余韵悠长。”
有时是在李治抱怨朝政烦忧时,我会说:“若武才人在,想必能为殿下分忧,她对《贞观政要》的见解,臣至今印象深刻。”
李治本就对武照念念不忘,经我这么一“提醒”,更是时常想起她。有一次,他甚至私下问我:“礼校书,你与武才人……是不是旧识?”
我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回殿下,臣与武才人曾在利州有过数面之缘,感佩其才学而己。”
李治点点头,若有所思:“武才人确实是难得的才女,可惜……”他没有说下去,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殿下,”我趁机说道,“武才人去感业寺为文德皇后祈福,足见其孝心。臣听说,感业寺的素斋很是有名,殿下若得空,不妨去那里为陛下祈福,也算是尽孝了。”
李治眼睛一亮:“你说得有理。过几日便是母后的忌日,我正该去感业寺一趟。”
我心中暗喜,表面却恭敬地说:“殿下仁孝,实乃天下之福。”
看着李治离去的背影,我知道,我的“引线”计划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需要在李治去感业寺时,安排一场“偶遇”,就能让他和武照的感情更进一步。
当然,这一切都要做得天衣无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我的介入。这半年,对武照来说是蛰伏,对我来说,同样是一场无声的战争。
深秋的长安,寒意渐浓。我站在弘文馆的窗前,望着远处的终南山方向,仿佛能看到感业寺的青灯古佛。武照,我在心里默念,这半年,好好积蓄力量,等你回来,我们的“约会”,才真正进入高潮。
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几片,金黄的叶子铺满了地面,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我知道,这条路不会平坦,但我会一首走下去,陪着武照,走完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感业寺的“伏笔”己经埋下,接下来,就看这颗种子能否在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而我,将是那个最耐心的园丁,默默守护着它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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