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时的春汛来得格外急。我站在长勺高地的瞭望台上,看见齐军的三百乘战车正涉水渡河,青铜车毂在泥泞中划出深辙,战旗上的"齐"字被雨水浸得发胀。曹刿蹲在战壕里擦拭戈刃,甲叶上凝结的水珠滴在改良后的弩机扳机上,发出清脆的响。
"太傅,"他指着河谷对岸的炊烟,"齐军分三路进军,鲍叔牙亲率中军,这是要速战速决。"雨水顺着他的头盔流下,在脸上冲出泥痕,"可我们只有两百乘,硬拼怕是......"
"硬拼?"我展开油纸包裹的舆图,指腹划过河谷东侧的槐树林,"还记得夫人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那是文姜根据《孙子兵法》雏形提炼的战术,此刻正用朱砂标在舆图的险要处。
第一通鼓响时,齐军的先头部队己冲到壕沟前。曹刿按住想下令放箭的军校,目光紧盯着齐军阵脚:"告诉弩手,没有我的命令,一根箭也不许放。"雨点打在弩箭的羽毛上,将等待的寂静砸出无数细碎的坑。
齐军擂第二通鼓时,阵形己有些散乱。鲍叔牙在战车上挥舞令旗,他身后的"鲍"字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旗角扫过被雨水泡软的土地。曹刿突然站起身,青铜戈指向河谷转弯处:"准备!"
第三通鼓刚落,齐军主力己全部渡河。就在他们准备发起总攻的瞬间,我猛地挥下令旗。两千张改良弩同时发射,淬毒的弩箭在雨幕中织成死亡之网,冲在最前面的齐军甲士像被收割的麦秆般倒下,惨叫声混着雨声,惊飞了槐树林里的宿鸟。
"擂鼓!冲锋!"曹刿大吼着跃出战壕,改良后的皮甲让他行动敏捷如猿。鲁国甲士们跟着冲出,他们小腿上绑着防滑的麻布条,在泥泞中奔跑的速度远超齐军想象。我看着舆图上的红点迅速推进,想起文姜在曲阜宫说的话:"士气如弓弦,拉满则断,蓄势则发。"
鲍叔牙的战车在乱军中打转,他看着鲁国甲士手中的钩援战车——那些前端装有铁钩的战车正勾住齐军的战车辕木,让习惯了正面冲锋的齐军阵脚大乱。"撤退!快撤退!"他拔出佩剑砍断缰绳,白马受惊冲入槐树林,却被预先埋下的绊马索绊倒,将他甩进泥坑。
这场仗从辰时打到未时,齐军全线崩溃时,鲍叔牙的头盔挂在槐树枝上,缨络被雨水泡成暗红色。曹刿提着鲍叔牙的佩剑回来时,剑身还在往下滴血:"太傅,齐军退过乾时河了!我们......我们赢了!"
我接过佩剑,剑柄上的饕餮纹与齐桓公的盟书火漆如出一辙。河谷里散落着齐军的戈矛,雨水将血水冲进沟渠,在泥泞中蜿蜒成暗红的河。"赢了还不到高兴的时候,"我指着远处烟尘,"齐桓公恐怕己在调集援军。"
快马传回曲阜的捷报时,文姜正在给鲁庄公讲解青铜鼎的铭文。幼主趴在案上,用朱砂在竹简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胜"字,听见消息时,抓起竹简就往殿外跑:"母亲!我要把胜仗告诉太傅!"
文姜接过战报,指尖在"鲍叔牙被俘"几字上停留许久。她鬓边的白玉兰簪沾着晨露,那是今早去太庙祭拜时戴的:"阿心在前线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夫人放心,"传信的斥候单膝跪地,"太傅让我带回这个。"他呈上一个蜡丸,里面是我用炭笔写的密信:"齐军虽败,元气未伤,桓公必有后招。"
三日后,齐桓公的使者到了曲阜,带来的不是战书,而是和亲的请求。文姜展开帛书时,鲁庄公正在玩赏鲍叔牙的佩剑,剑穗上的珍珠被他当作弹珠抛接。"齐桓公要把妹妹嫁给同儿?"她放下帛书,目光落在窗外的棠棣树上,"同儿才六岁。"
"夫人,"施伯大夫捻着胡须,"齐侯这是想化干戈为玉帛。长勺之战虽胜,鲁国终究国力悬殊......"
"悬殊?"文姜打断他,拿起案上的捷报,"长勺之战,我们用两千甲士破了齐军三万之众,靠的不是国力,是人心。"她走到鲁庄公身边,按住幼主玩剑的手,"同儿,你愿意娶齐国的公主吗?"
鲁庄公眨眨眼,指着佩剑上的珍珠:"娶公主有珍珠吗?"
文姜笑了,那是长勺之战后她第一次真正的笑:"有,但也有责任。"她转向施伯,"告诉齐国使者,婚事可议,但鲁国必须保留对遂邑的管辖权。"
我回到曲阜时,和亲的使者刚走。文姜在太庙设宴,席上摆着长勺之战缴获的齐军酒器。"阿心,"她递来一杯稷酒,"齐桓公派管仲来了,就在驿馆。"
我差点呛到,管仲是齐桓公的左膀右臂,此刻亲来曲阜,必有深意。"夫人答应和亲了?"
"答应了,"文姜抚摸着酒器上的齐式纹路,"但我让管仲带话给齐桓公:鲁国可以做盟友,不做附庸。"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猜管仲怎么说?"
"他说......"我想起大纲中管仲"尊王攘夷"的策略,"他说齐国需要鲁国这样的盟友,来一起'尊王'。"
"聪明,"文姜举起酒杯,"齐桓公想当霸主,就需要鲁国这样有周礼底蕴的国家支持。长勺之战让他明白,鲁国不是能靠武力征服的。"酒液在青铜酒器中晃出涟漪,映着她眼中的光,"阿心,你说我们是不是走对了?"
我看着太庙穹顶的彩绘,想起初到春秋时那个在柔仪院擦灯台的自己。"夫人,"我举起酒杯与她相碰,"从长勺之战到北杏会盟,鲁国走的每一步,都在改写史书。"
鲁庄公六岁那年,齐国公主哀姜嫁入鲁国。婚礼那日,管仲代表齐桓公前来主婚,他在太庙看着文姜辅佐幼主主持祭礼的身影,对我低声说:"鲁国夫人,真乃奇女子也。"
我望着文姜在祭台上从容行礼的侧影,她鬓边的白玉兰簪与腰间的虎形玉佩在烛火下交相辉映。哀姜的花轿从宫门外传来鼓乐声,那是齐桓公送来的"和平"象征,却也是新的权谋开始。长勺之战的胜利为鲁国赢得了喘息之机,但我知道,齐桓公的称霸之路不会停止,而文姜和我,将继续在这春秋乱世中,为鲁国,为鲁庄公,也为那段被史书掩盖的真相,步步为营,且行且战。太庙的香火缭绕上升,仿佛在预示着,这改写历史的棋局,才刚刚下到中盘。
(http://www.bq8xsz.com/book/26HW-1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bq8x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