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的霜雪比往年更早落满宫墙。我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走向庆父府时,檐角铜铃在寒风中发出破碎的声响。门房递来的名刺上还带着体温,却被守门甲士用戈尖挑落在地:"庆父大夫说了,不见鲁国的'齐奸'。"
"齐奸?"我掸去斗篷上的雪粒,看见甲士袖口绣着的齐式豹纹——那是哀姜从齐国带来的私兵。自哀姜丧子后,庆父府中日益戒备森严,连施伯大夫的眼线都被一一拔除。
绕过影壁时,正撞见庆父与哀姜在暖阁密谈。哀姜穿着齐国送来的狐裘,火盆里的银丝炭烧得噼啪作响,照得她脸上的脂粉像层薄冰。"......管仲说了,只要事成,齐国愿以甲车三百乘助你登基。"她将一杯暖酒推到庆父面前,玉指甲上的凤仙花汁在火光下泛着暗红。
庆父灌下酒液,喉结滚动时露出颈间的玉扳指——那是齐桓公亲赐的信物。"鲁国的大夫们不会同意,"他抹了把嘴角,"还有礼知心和曹刿那伙人......"
"礼知心?"哀姜冷笑一声,拨弄着炭盆里的火钳,"他不过是文姜身边的一条狗。等你做了国君,先杀了他,再把文姜和那个小崽子......"她的声音突然压低,火钳夹起的红炭掉在铜盆里,溅起星点火星。
我悄然退到廊下,袖中的密信被掌心的汗浸湿。文姜今早将虎形玉佩交给我时,玉佩的裂隙里卡着半片棠棣花瓣——那是启动应急预案的信号。自哀姜之子"夭折"后,文姜便称病不出,将朝政暂交鲁庄公,暗中却让曹刿在城外集结乡勇。
三日后的祭天大典,鲁庄公按周礼登坛主祭。我扶着他登上三十六级台阶时,看见庆父站在诸侯队列里,腰间佩剑的穗子上系着齐桓公的火漆印。坛下的甲士们铠甲锃亮,却有半数是哀姜带来的齐兵,他们的矛尖统一朝向祭台右侧——那是文姜观礼的位置。
"太傅,"鲁庄公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颤抖,"为什么庆父叔叔的眼睛像狼?"
我按住他执圭的手,玉圭的冰凉透过锦缎传来:"国君只管行礼,其他的事,有太傅在。"祭台下的司礼官唱喏声刚落,庆父突然越众而出,手中青铜爵指向祭台:"鲁侯年幼,难当祭天大任!请允许老夫代劳!"
坛下的齐兵立刻挺矛向前,戈刃组成的寒光之墙逼向祭台。我将鲁庄公护在身后,听见文姜的观礼台方向传来异响——曹刿率领的乡勇己从侧门冲入,他们手中的钩援战车勾住齐兵的甲叶,喊杀声震落了檐角的积雪。
"庆父叛国!"我拔出佩剑,剑尖指向庆父腰间的火漆印,"你勾结齐国,意图篡位,该当何罪!"
庆父狂笑起来,猛地扯开衣襟,露出里面绣着齐国旗纹的衬袍:"罪?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文姜那个贱人霸占摄政之位多年,如今该轮到我了!"他挥剑砍向鲁庄公,却被我格开,剑刃相击的火花溅在祭天的牛鼎上。
混乱中,哀姜突然尖叫着扑向鲁庄公,她袖中寒光一闪——那是柄淬毒的匕首。我侧身挡在鲁庄公身前,匕首擦着我的肩胛刺入木柱,毒液在柱身上蚀出青烟。"抓住她!"我吼道,曹刿的戈己勾住哀姜的脚踝,将她掀翻在地。
庆父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文姜带着甲士堵住去路。她穿着玄色朝服,腰间虎形玉佩与白玉兰簪相撞,发出清越的响:"庆父,你以为齐国真会帮你?"她展开一卷竹简,"这是管仲的密信,说你'弑君不成,可弃之喂狼'。"
庆父看着竹简上的管仲印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齐兵见主帅失势,顿时阵脚大乱,被曹刿的乡勇杀得西散奔逃。哀姜趴在地上,指甲抠着青石板,突然发出疯狂的笑:"文姜!你以为赢了吗?齐桓公不会放过你!"
鲁庄公走到哀姜面前,少年人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愤怒:"把她和庆父一起关进天牢。"他的声音虽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极了当年文姜在朝堂上的模样。
天牢的潮气混杂着血腥。我提着食盒走进庆父的囚室时,他正用指甲在墙上刻着齐国的地图。"礼知心,"他抬起头,囚服上的血污己结成硬块,"文姜让你来杀我?"
"夫人让我给你送碗上路酒。"我放下食盒,青铜碗里的酒液在火把下泛着诡异的光。庆父盯着酒碗,突然笑了:"鸩酒?也好,总比被齐桓公当弃子强。"他端起酒碗,却在入口前停住,"文姜是不是早就知道......哀姜的孩子,是我让人下的毒?"
我看着他眼中闪过的疯狂,想起大纲中"庆父连弑二君"的记载。"夫人什么都知道,"我转身离开,"她只是想让鲁国少流些血。"
囚室里传来酒碗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庆父含糊的诅咒。我关上天牢大门时,文姜正站在雨道尽头,手中攥着刚收到的密报:"齐桓公得知庆父伏诛,己命管仲整军备战。"
"意料之中。"我替她拂去肩头的雪花,看见她鬓边的白发又多了几缕,"曹刿己加固了曲阜城墙,还改良了投石机。"
文姜摇摇头,展开另一封密信,那是郑忽的笔迹:"郑国愿助鲁国抗齐,条件是......接回文姜夫人。"信末画着半朵白玉兰,与当年的棠棣花暗号遥相呼应。
"郑忽还没死?"我想起那个被软禁又释放的郑国君主。
"他在郑国复了位,"文姜将密信凑到火盆边,"但他不知道,现在的鲁国,不需要靠女人结盟。"纸灰飘落在她的袖口,像撒落的雪粒。
鲁庄公站在宫墙上,望着齐国方向的狼烟。"母亲,"他指着天边的雁阵,"齐桓公是不是还会来?"
文姜握住他的手,少年人的掌心己磨出薄茧:"会来,但鲁国不会再怕他。"她看向我,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阿心,你说我们守得住吗?"
我望着曲阜城外严阵以待的甲士,想起从长勺之战到庆父之乱,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都浸着血与火。"夫人,"我握紧腰间的佩剑,"只要我们还在,鲁国就在。"
夕阳将宫墙染成血色,文姜鬓边的白玉兰簪与虎形玉佩在余晖中交相辉映。庆父的叛乱虽平,齐桓公的威胁却如影随形,而远方郑国的橄榄枝,更像是另一场权谋的开始。但我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我都会陪着文姜,陪着鲁庄公,在这春秋乱世中,为鲁国,为那段被史书掩盖的真情,战至最后一刻。天牢深处传来哀姜的哭喊,那是齐国公主的绝望,也是我们必须斩断的过去。而未来,正像此刻城墙上扬起的鲁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昭示着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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