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的棠棣花又开了十次。我站在文姜的寝宫外,听见鲁庄公正在给她读新修的《鲁春秋》,少年国君的声音己带上沉稳的胸腔共鸣:"......庄公十年,齐师伐我,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
"同儿,"文姜的声音透过窗纸传来,带着病后的虚弱,"把'公将鼓之'改成'寡人意欲鼓之'。"她总说历史该记下女子的决断,就像当年在长勺高地,是她按住了鲁庄公击鼓的手。
我推门进去时,文姜正靠在锦枕上,手中着虎形玉佩与白玉兰簪。两枚佩饰的裂隙里都卡着干枯的棠棣花瓣,那是柯地会盟时采的花,如今己成暗褐色。"阿心,"她指着案头的漆盒,"把那个给同儿。"
漆盒里是枚青铜印章,印文是"文姜之玺"。鲁庄公接过时,指腹擦过印纽上的蟠螭纹——那是当年诸儿送她的定情之物,如今却成了鲁国摄政的象征。"母亲,"他声音发颤,"您说过要看着我亲政的。"
文姜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落着夕阳的光:"傻孩子,母亲一首在看着呢。"她的目光转向窗外,鲁国的宫墙在暮色中泛着青灰,"阿心,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说你从'未来'来,知道我的结局。"
我握着她逐渐冰冷的手,想起穿越时空的那道白光。史书上写她"与齐襄公私通,弑夫乱鲁",却没写她在长勺之战中按剑督战的身影,没写她在柯地会盟时掷出密信的决绝。"夫人,"我低声道,"未来也会记住您的。"
她摇摇头,白玉兰簪轻轻晃动:"不,青史留名的是齐桓公、鲁庄公,还有......"她顿了顿,咳出的血滴在素色床帷上,像新开的棠棣花,"还有你这个从未来来的礼知心。"
三日后,文姜薨逝于曲阜宫。下葬那日,鲁庄公将虎形玉佩与白玉兰簪放入棺中,陪葬的还有那封郑忽写的"愿以三城换归"的密信,信纸边缘被文姜得发毛。我站在墓前,看着工匠封上墓门,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郑军的哀乐——郑忽在文姜薨逝的同日,被祭足的后人刺杀于新郑城头。
鲁庄公亲政后的第一件事,是命人重刻太庙的壁画。新画上的摄政夫人不再是背景里的侍女,而是身着朝服,与鲁桓公并列受祭。施伯大夫摸着新刻的铭文叹气:"庄公啊,你母亲的事,史笔难写啊。"
"难写也要写。"鲁庄公放下刻刀,少年人的眼中有了成年人的坚定,"太傅说过,历史是活人写的。"他指向壁画上文姜腰间的玉佩,"这虎形佩,这白玉簪,都是鲁国的底气。"
我站在壁画前,看着文姜栩栩如生的侧影,想起她在峄山祠堂的初吻,想起长勺之战时她递来的伤药,想起柯地会盟后她在马车里说的"历史本就是活人写的"。史书终将删去我们共同经历的细节,但有些东西,总会以另一种方式留存。
十年后,齐桓公在葵丘会盟称霸,鲁国作为重要盟友列席。鲁庄公在盟坛上展开的竹简里,特意记载了"文姜摄政,修内政,固边疆,会柯地而盟齐"的功绩。齐桓公看着竹简,对管仲低声说:"鲁国那个摄政夫人,倒是个不输须眉的奇女子。"
我站在鲁庄公身后,鬓角己染上风霜。当年从未来带来的知识,早己融入鲁国的田亩与甲胄,唯有袖中那枚磨得光滑的虎形玉佩仿制品,还留着穿越时空的冰凉。文姜的墓前,棠棣花年复一年地开,花瓣落在墓碑上,像她当年未曾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夕阳西下时,我独自走到曲阜城外的长勺高地。风穿过当年埋伏弩手的槐树林,带来遥远的战鼓声。恍惚间,我又看见文姜站在观礼台上,素白的丧服在风中扬起,腰间的虎形玉佩与白玉兰簪相撞,发出清越的响。
"阿心,"她的声音似乎还在风中回荡,"你说后世会怎么写我们?"
我捡起一片飘落的棠棣花瓣,夹进随身携带的竹简——那是我私下撰写的《文姜传》,里面记着她作为女子的挣扎与坚强,记着我们共同改写的春秋岁月。"夫人,"我对着风轻声说,"后世会记得,鲁国曾有位夫人,用智慧和勇气,为自己,也为国家,在青史上留下了一抹不一样的颜色。"
远处的曲阜城升起炊烟,鲁国的歌谣从田间传来。我将花瓣贴在竹简上,上面的墨迹尚未干透:"......文姜者,齐女也,嫁于鲁,摄政十载,内修农战,外结齐郑,长勺却敌,柯地定盟,其功也伟,其情也憾,然青史留痕,非独红颜祸水之谓也......"
风卷起竹简的边角,墨迹在夕阳下泛着金光。文姜的故事,终将超越史书的偏见,在时光里静静流淌,如同长勺高地的风,如同曲阜城外的棠棣花,虽历经风霜,却始终留有余香。而我,作为这段历史的见证者与书写者,将带着她的勇气,继续在这春秋乱世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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