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回渭南军营时,天边的鱼肚白被染成血色,像谁打翻了朱砂砚。婉儿伏在我背上,腕间的碎玉串热度渐退,只剩裂痕处渗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沿着我的掌心跳动,像她残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气息。军医撬开她紧咬的牙关灌下解药时,瓷勺碰在牙齿上发出清脆的响,惊飞了帐外栖息的寒鸦。
“娘娘中了‘牵机引’,”军医掀开婉儿的眼皮,瞳孔散大的黑眸里映着烛火,“幸好用龟息散吊住了心脉,但舌下的毒血若不排出——”他突然顿住,伸手探入婉儿舌下,取出半片染血的薛涛笺。
纸笺上用指甲刻着歪扭的梅花:“鸩酒名单在玄武门瓮城地砖下。”血字边缘凝着冰晶,显然是婉儿用体温焐热后藏进去的。我抚过纸笺毛边,指腹触到一处凹陷——那是她指甲断裂留下的痕迹。李隆基猛地夺过纸笺,烛火映着他紧蹙的眉峰:“韦后果然留了后手!”他将染血的名册摔在案上,朱砂印里渗出暗红,“昭容把党羽部署全标在了钤印处的缠枝莲纹里。”
名册上的朱红指印突然发亮,碎玉串在我腕间发烫,石壁上竟映出婉儿被囚时的影像——她用金错刀在角楼石柱上刻暗图,龙脑香的青烟缭绕在她发间。“她早料到会被灭口,”我声音发颤,看着影像中她割破指尖按在绢帛上的动作,“连鸩酒配方都藏在玄武门的地砖下,那是当年天后改建宫城时的密格。”
入夜的玄武门瓮城像头蛰伏的巨兽,月光透过箭窗在青砖上投下蛛网般的影。我按碎玉串的指引撬开第三块方砖,砖底的铜匣上刻着缠枝莲纹,与我腕间的玉佩严丝合缝。匣盖开启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惊起一群蝙蝠,翅膀擦过我脸颊时带着腐土味。
匣内除了墨绿色的鸩酒配方,还有一卷素绢,婉儿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知心,若见此匣,吾或己身陷囹圄。韦后鸩杀中宗时,令李明远在燕窝中掺‘鹤顶红’,药渣埋于承香殿梅树根下。”绢帛末端画着艘怪船,船身刻满齿轮,帆上写着“千里舟”——正是我在掖庭局用树枝画给她的飞机。
碎玉串突然剧烈震颤,瓮城上方掠过三道黑影,腰间鸩酒葫芦上的骷髅纹样在月光下泛着磷光。“韦后死士!”我拔出金错刀,刀光映出砖缝里婉儿刻的小字:“吹梅笛”。竹刻梅花簪刚凑到唇边,指法却因手颤而错乱,笛声断断续续,像寒夜里呜咽的风。
“笨蛋!”婉儿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碎玉串爆发出强光,照亮了死士眼中的惊愕。远处传来马蹄声,李隆基的伏兵被笛声引来,刀光剑影在瓮城交织成网。我握着金错刀后退,腕间的碎玉串与铜匣共鸣,强光刺得死士捂眼惨叫,混乱中,我将铜匣塞进婉儿当年改建的暗渠,渠水卷着匣身消失在黑暗中。
回到军营时,婉儿己在榻上辗转。她看着我掌心的竹簪,突然轻笑,咳出的血滴在枕上,像落了片梅花:“吹笛时无名指要虚按,你总记不住。”我坐在她床边,看她腕间的碎玉串与我腕上的玉佩交相辉映,忽然想起那年承香殿的雪夜,她教我吹《梅花落》,指尖按在我手背,龙脑香混着墨香,暖得像春阳。
“李隆基不会放过我。”婉儿突然抓住我的手,碎玉串的温度骤降,“鸩酒配方能定韦后死罪,但他要的是李氏江山,而非一个曾为武后捉刀的女官。”她指着铜匣的方向,眼神突然锐利如刀,“还记得你说的‘历史潮流’吗?有时候,需要有人做那枚撬动棋盘的棋子。”
窗外传来三通擂鼓,李隆基的亲卫在帐外高喊:“卯时攻城!”婉儿猛地坐起,碎玉串红光爆闪,她掀开被褥,枕下的金错刀露出半柄,刀柄上的梅花纹与我掌心的竹簪遥相呼应。“知心,”她将刀塞进我手里,刀鞘上刻着未开的梅,“随我去紫宸殿,我要让李隆基看看,谁才是这盘棋的执子者。”
渭水的寒星倒映在她眼中,像碎玉的光芒。我知道,她不是在寻求解脱,而是要用自己的方式,在历史的夹缝里为我们劈开一条生路。当第一缕晨光爬上营帐,碎玉串的温度透过皮肤渗入心脏,我握紧她的手,仿佛又回到掖庭局的老槐树下,那个分我半块窝头的小姑娘,正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说:“知心,我们一起走。”
(http://www.bq8xsz.com/book/26XH-2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bq8x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