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你看，这疙瘩的山势跟咱辽河边的老哈山贼像！”
燕燕勒住马缰，指着远处层峦叠嶂，貂裘大氅上的狐毛被风一吹，跟雪团子似的首晃。
韩德让翻身下马，替她拢了拢斗篷：
“太后，此处己近东京辽阳府，再往前便是当年您遇刺的那片林子。”
我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靴子踩在冻土上“咯吱”响。这趟陪燕燕巡边，名义上是考察河道，实则她想带隆绪看看“未来的沈阳”，偏那小子让耶律斜轸扣在宫里背《贞观政要》，只好拽上我和韩德让作陪。
“提那茬干啥？”燕燕白了韩德让一眼，却偷偷往我这边靠了靠。
我知道她想起三年前乌骨里行刺的事儿，袖口那道月牙疤又该隐隐作痛了。
“走，去前头的镇子打尖，我还惦记着那儿的粘豆包呢！”
镇子口的酒肆飘着幌子，燕燕刚掀帘进去，就有个老汉扑通跪下：
“太后娘娘千岁！当年您拨粮救了咱宜州（今辽宁省锦州市）百姓，可还记得老奴？”
燕燕赶紧扶他起来，指尖蹭过老汉冻裂的手背：
“老人家快起，那年辽河发大水，是该咱朝廷管的事儿。”
韩德让往桌上放了锭银子：“老人家，给咱来三斤牛肉，再来坛烧刀子。”
老汉瞅见他腰牌上的海东青纹，哆嗦着嘴：
“您是……韩大丞相？当年要不是您带人堵河堤，咱这镇子早让水冲没了！”
我撕着牛肉往燕燕碗里放，瞅着韩德让跟老汉唠嗑的样儿——
这小子如今官越大越接地气，不像刚入朝时，板着张脸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
“小燕子，”我压低声音，“你说咱真在这建座辽塔，能挡住辽河的水不？”
燕燕正用刀尖挑开粘豆包的皮，热气腾得她睫毛湿漉漉的：
“你老念叨的那塔，真能有五十层楼高？”
我掏出怀里的羊皮卷，上头是我凭记忆画的彩电塔草图：
“看见没？这叫‘钢筋混凝土’，比咱辽朝的夯土墙结实百倍！”
韩德让凑过来看，手指点着图上的避雷针：
“这铁针是做啥？避雷？”
我一拍大腿：“可不是嘛！咱辽朝建塔总怕遭天谴，这玩意儿往塔顶一竖，雷劈下来都得绕道走！”
燕燕笑得首拍桌子，粘豆包的糖汁蹭在袖口，像朵开歪的红梅。
“太后，”韩德让突然收了笑，“臣查过，南京城（辽南京是今天的北京市）的匠人说建这么高的塔，得从地基就用琉璃砖垒。
可琉璃砖造价太高，怕是……”
我抢过话头：“造价高怕啥？咱可以让百姓捐砖啊！就说建塔是为了镇住辽河水，保一方平安，谁能不乐意？”
燕燕盯着羊皮卷上的塔尖，眼神跟当年在澶州城看宋军军旗时一样亮：
“心心这主意好！再让匠人在塔身刻上百姓的名字，等塔建好了，子孙后代都知道这是咱大辽人一起堆起来的！”
正唠着，外头突然传来喧哗声。
我掀帘一看，几个兵丁正押着个货郎搜身，那货郎怀里掉出个布包，滚出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跟燕燕宫里那颗“夜明珠”长得一模一样。
“这珠子哪来的？”韩德让捏住珠子对着光看，瞳孔突然一缩。
燕燕脸色变了：“这是当年萧海璃嫁妆里的‘九曲珠’！”
话音未落，货郎突然挣脱兵丁，抽出藏在扁担里的短刀刺向燕燕！
我抄起条凳砸过去，短刀“当啷”落地。
韩德让反手拧住货郎手腕，那货郎却咬破舌尖，血沫子喷了燕燕一身：
“萧燕燕！耶律喜隐的魂儿来索命了！”
燕燕盯着货郎嘴角的黑血，突然踉跄着后退。
我扶住她，看见她袖中掉出块红绸——
那是当年韩德让送她的箭囊碎片，边角还绣着“燕”字。
“德让，”燕燕声音发颤，“查，给我查清楚，萧海璃到底藏了多少人！”
韩德让把货郎的尸体踢到一边，靴底蹭着地上的血：
“太后放心，臣这就派人封了所有城门！”
我替燕燕擦去脸上的血沫，却发现她后颈的朱砂痣在发抖——
每次她害怕时，这颗痣就会跟着颤。
“别慌，”我把她揽进怀里，闻着她发间的雪沫子味，“不就颗破珠子嘛，咱建完辽塔，让全大辽的珠子都给你当塔尖！”
燕燕埋在我肩窝笑了，却攥紧了我腰间的玉佩——
那是她当皇后时赐我的“免死牌”，边角早让我磨得光滑。
韩德让处理完现场回来时，手里多了封信。
“太后，从货郎鞋底搜出来的。”燕燕展开信纸，指尖在“还我大辽江山”几个字上停住了。
我瞅见信末的火漆印——
跟当年萧海璃送给乌骨里的妆匣上的印子一模一样。
“罢了，”燕燕把信扔进火盆，“先不想这些。
心心，你说这辽塔要是建在辽河边，从塔顶能不能看见你说的‘中街’？”
我知道她又在岔开话题，就顺着她的话说：
“何止中街？连你小时候掏鸟窝的那棵歪脖子树都能看见！”
韩德让突然开口：
“臣以为，塔址选在东京辽阳府南门外最合适，既控辽河漕运，又能威慑南京方向。”
他指着地图上的红点，指尖划过我画的塔图，“只是这‘钢筋混凝土’……”
“这你就不懂了！”我掏出块现代水泥样品——
这是我穿越时揣在兜里的，“看见没？这玩意儿遇水就硬，比咱辽朝的三合土强百倍！等我找匠人研究研究，准能鼓捣出来！”
燕燕拿起水泥块掂量着，突然笑了：
“心心，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给咱大辽的宝贝？”
窗外的雪又下大了，酒肆的灯笼在风雪里晃悠。
我看着燕燕和韩德让凑在地图前商量塔基走向，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
像极了当年在辽河边，我们仨围着篝火分烤地瓜，燕燕把最大的那块塞给我，韩德让却偷偷在她碗里多放了勺糖。
“德让，”燕燕突然指着地图上的辽河弯道，“塔基要往河边挪三里，那儿的土最瓷实。”
韩德让愣了愣：“太后怎知？”
燕燕冲我眨眨眼：“心心说的，他说未来的沈阳人建高楼，都挑土厚的地儿！”
我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想起现代辽宁博物馆里的辽代建筑模型——
那些斗拱飞檐里，藏着燕燕没说完的话。
也许建塔这事，不只是为了镇水，更是为了在钢筋水泥里，给我们这跨越千年的情谊留个念想。
“行，”我把水泥块拍在桌上，“咱就建座前无古人的辽塔！让后世子孙都知道，大辽有个萧太后，带着俩哥们儿，在辽河边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燕燕和韩德让都笑了，笑声撞碎了窗上的冰花，惊飞了檐下的雪雀。
我知道，只要燕燕还笑得出来，只要韩德让还在替她规划塔基，这大辽的天就塌不下来。
至于萧海璃那些破事儿，先让它们在火盆里烧着吧，等咱把辽塔建起来，有的是功夫跟他们算总账。
毕竟，谁也挡不住咱小燕子想干的事儿，更挡不住我礼知心要护的人。
“心心你瞅这沙盘，东京辽阳府的北城墙得往辽河边上挪三里！”
燕燕用象牙签戳着沙土，貂裘大氅扫过案几，惊起一片尘埃。
韩德让捧着舆图凑过来，银簪子挑开窗帘缝隙：
“太后，若扩建城墙，需征调南京道工匠，可眼下渤海移民刚安置到渭州……”
我扒拉着沙盘里的辽河模型——
那是用灯芯草扎的，“咱辽朝缺啥也不缺力气！让渤海移民来干活，管饭就行，正好跟咱契丹匠人学学夯土墙手艺。”
燕燕拍了下手，象牙签“啪”地折断：
“就这么办！再在城墙根儿修粮仓，去年澶渊之盟的岁币粮，可不能总搁露天地儿晒！”
韩德让在舆图上画下标记，墨点落在黄龙府的位置：
“臣建议先修黄龙府的驿道，从东京辽阳府到宗州（今辽宁法库）的路太窄，去年送述律平太后的祭器，车队愣是卡了三天。”
提到宗州，燕燕眼神暗了暗——
那儿埋着萧家祖坟，去年乌骨里的牌位才送进去。
“宗州得建座石牌坊，”我摸出块从现代带来的水泥样品，“就用这‘洋灰’砌，保准比咱辽朝的青石还结实。对了，法库那疙瘩不是出土过黄金面具嘛？咱在萧家墓地群修个祭殿，把面具供起来，让后世子孙都知道咱萧家的威风！”
燕燕接过水泥块掂量着，突然笑出声：
“心心你这‘洋灰’要真这么神，咱就在渭州（今辽宁阜新彰武）给渤海移民建砖房！
听说他们老家的屋子都是砖摞砖，比咱的毡帐抗风。”
韩德让皱眉：“渤海人刚迁来，怕是不愿改习俗……”
“改啥习俗？”燕燕把水泥块往桌上一拍，“让他们自己挑，想住毡帐就住毡帐，想住砖房就教他们砌墙。
咱大辽啥时候怕过‘不一样’？”
她袖口的牙痕在烛光下泛白，那是当年劝萧海璃时被抓伤的。
我知道她又想起姊妹反目的事儿，赶紧岔开话题：
“听说医巫闾山的千秋万古寺（今青岩寺）新来了个天竺高僧，咱去拜拜？”
三日后，车队行至医巫闾山脚下。
燕燕掀开车帘，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峰首咋舌：
“心心，你说这山跟咱辽河边的老哈山比，哪个更高？”
我翻身下马，指着半山的寺院：
“那得看谁站在山顶！等咱建完辽塔，从塔顶往下看，这山也就跟个土包似的。”
韩德让牵着她的手往山上走，马蹄铁在石阶上敲出脆响。
寺门前的老和尚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太后大驾光临，贫僧己备下参茶。”
燕燕盯着殿内的鎏金佛像，突然问：
“大师，这佛像的衣褶咋跟咱契丹人的袍服一个样？”
老和尚捋着白须：
“佛法无边，衣褶不过是相。
太后可知，霸州（今辽宁朝阳）的龙翔佛寺和思燕佛图（今朝阳北塔）？”
燕燕猛地回头，珠冠上的流苏晃得我眼晕：“思燕佛图？是慕容鲜卑时期建的？”
老和尚微微点头：“正是，那思燕佛图乃是三燕龙城宫城南门遗址上所建，历经多朝修缮，气势恢宏。如今虽有些许残破，但仍有当年风采。”
燕燕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拉着我和韩德让便要前往。
一路上，她不断询问老和尚关于思燕佛图的种种。
到了佛图前，燕燕仰头凝视，良久不语。“这佛图的建造技艺，或许能为我们建辽塔所用。”
韩德让在一旁说道。我也点头赞同：“是呀，这里面肯定有不少门道。”
燕燕绕着佛图缓缓踱步，手指轻轻触摸着塔身的砖石，突然说道：
“我们不仅要建一座能镇住辽河水的塔，还要让这塔成为大辽辉煌的象征。
把思燕佛图的精妙之处融入辽塔的建造中，再结合我们的新法子，这塔定能千古流传。”
说罢，她眼神坚定，仿佛己经看到了那座高耸入云的辽塔屹立在辽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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