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台的锻炉己燃烧了七日七夜，昆吾铁在松脂火中化作青蓝色的铁水，如活物般在陶炉中翻滚。巫礼抱着特制的“水牛皮风囊”，每一次鼓风都让炉中火星溅上她的麻裙，裙摆早己被灼出细密的孔洞。她看着礼知心用竹片在铁水中画出隼形符文，忽然想起申公巫臣鸠杖上的玉蝉——那些符文的走势，竟与玉蝉的纹路分毫不差。
“徵舒，”礼知心的声音被锻炉的轰鸣吞没，“把‘玄黄石’研成粉，撒入铁水！”
巫礼连忙将怀中的矿石砸碎，细粉落入铁水的瞬间，炉中腾起紫色烟雾，铁水竟化作一条游动的“火隼”。夏姬握着银梭的手猛地一颤，梭子掉在织机上，正在织造的“火攻图”上，代表楚营的朱点恰好被丝线勾连，形成诡异的闭环。
“成了！”公子光的吼声穿透烟雾，他亲自抬起锻炉的盖板，一柄剑胚在晨光中缓缓升起，剑身天然形成的血红色纹路如活隼展翅，正是巫礼刺破手指滴落的血珠渗入所致。
寿梦拄着鸠杖走上前，鸠杖与剑胚上的隼纹共振，发出清越的鸣响。“此剑……”老吴王的声音带着颤抖，“就叫‘鱼肠’！”他想起季札观乐时说的“吴将有大器出”，目光转向握着剑柄的巫礼，“小囡，你敢用此剑劈石吗？”
巫礼看着剑身中自己的倒影，想起轵关陉雨夜父亲的怀抱，用力点头。她接过鱼肠剑，只觉入手极轻，挥剑劈向阶前的太湖石——“咔嚓”声中，巨石裂为两半，断口处竟渗出细密的水珠，如同汗血。
“好剑！”寿梦抚掌大笑，殿外的吴兵闻讯涌入，看着剑身上的血纹窃窃私语。礼知心却注意到公子光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那道额角的疤痕在晨光中格外刺眼——他想起申公巫臣的帛书：“吴公子光，野心如鸱夷，可用不可信。”
三日后的馆娃宫织室，夏姬正在修改火攻图上的“巴丘”（湖南岳阳）标记，忽然听见织机断裂的声响。青黛捧着半幅残缺的帛画冲进内室，画上“赤壁”（湖北赤壁）的火油标记被人用刀剜去，露出底下的“沼泽”二字——正是礼知心与巫礼设下的陷阱。
“是楚国细作！”青黛指着窗台上的玄色绒毛，“老渔的儿子在太湖边发现这个，还有这个——”她递过一枚刻着“令尹府”的铜印。
礼知心接过铜印，印泥还是湿的。他看向正在临摹地图的巫礼，女儿用红笔在“云梦泽”（湖北江汉平原）画了只沉底的战船：“父亲，楚兵要是去赤壁点火，会不会掉进泥巴里？”
“会，而且会陷进去出不来。”礼知心摸摸她的头，展开真正的火攻图——藏在织锦夹层里的素绢上，赤壁的火油标记旁画着吴地特有的“火折子”，那是用松脂和硫磺制成的引火物。
夏姬将新织的“吴楚联姻图”覆盖在伪图上，图中吴王嫁女的船队正经过“假赤壁”：“楚国使者不是要看‘诚意’吗？就让他们看看，吴国的‘诚意’在哪里。”她的指尖划过图上的“三江口”（江西九江），那里埋伏着公子光训练的火攻船队。
傍晚的阖闾城头（苏州），巫礼抱着鱼肠剑鞘，看着太湖上的蒙冲战船演练。公子光站在她身边，把玩着剑柄上的血纹：“小囡，你说这剑为什么会有血纹？”
“因为它要喝楚人的血。”巫礼仰起头，看见公子光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父亲说，兵器是有灵魂的，就像阿父的鸠杖，会记住主人的愿望。”
公子光沉默片刻，将一块“鸱夷”玉佩挂在她脖子上：“等破了楚国，我让你做‘掌剑女官’。”他转身走向校场时，腰间的“熊首”穗子扫过巫礼的裙角，那穗子上的血渍，竟与鱼肠剑的纹路隐隐呼应。
礼知心站在城头阴影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想起申公巫臣的警告，握紧了手中的青铜符节——那是老渔用性命换来的郑国符节，如今符节的缺口处，竟与鱼肠剑的血纹形成奇妙的契合。
夏姬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手中捧着新制的“风向旗”：“季札公子说，下月初三有‘西陆风’，正是火攻的好时机。”她看着巫礼与公子光交谈的身影，忽然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徵舒越来越像……”
“像申公，也像你。”礼知心接过风向旗，旗面上的“隼”纹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想起轵关陉的雨夜，夏姬说“徵舒是你的女儿”，此刻却觉得，这孩子更像是申公巫臣意志的延续，是连接晋、郑、吴、楚西国的活符文。
深夜的锻炉早己冷却，鱼肠剑悬在姑苏台的主殿，剑身的血纹在月光下如心跳般明灭。巫礼偷偷溜进殿中，将申公巫臣的玉蝉放在剑鞘旁，忽然听见剑身在共鸣——那是楚国细作在城外点燃的信号火，正与伪图上的“赤壁”遥相呼应。
“父亲，”她抱紧玉蝉，望着剑身中自己的倒影，“我们真的能打败楚国吗？”
礼知心的声音从殿门传来，带着夜露的凉意：“能，因为我们有你，有这把记住了仇恨与希望的剑。”他牵起女儿的手，看着鱼肠剑吸收月光，剑身的血纹渐渐化作流动的光带，“看到了吗？这是申公在告诉我们，时候到了。”
太湖的波涛声传来，与远处楚国细作的信号火相互应和。巫礼握紧父亲的手，觉得鱼肠剑的剑柄正在发烫，仿佛下一秒就会挣脱剑鞘，飞向那片承载了太多恩怨的楚地。而她脖子上的鸱夷玉佩，正与鱼肠剑的血纹产生奇妙的共振，预示着一场席卷春秋的火攻，即将在她亲手绘制的伪图上，燃起真实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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