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宫的铜漏滴到第五响时,礼知心终于在御花园的梅树下找到了公子寿。月光透过稀疏的枝桠落在少年身上,他正用绢帕小心翼翼地擦拭一支断箭——那是前日射圃宴上,太子伋被斥退时遗落的。
“父亲。”公子寿抬起头,眼中映着未落的梅花,“太子哥哥……真的会被废吗?”
礼知心在他身边坐下,接过断箭。箭杆上刻着的“忠”字己被得有些模糊,正如太子伋岌岌可危的处境。自玉币事件后,公子朔加快了陷害的步伐,先是散播“太子伋暗通郑国”的流言,又买通膳夫在太子伋的膳食里藏了一把匕首——幸好被礼知心提前察觉,用调包计换了出来。
“只要有父亲在,太子哥哥就不会有事。”礼知心将断箭折断,扔进梅树下的雪堆,“但朔儿他……”
“我知道弟弟想做什么。”公子寿打断他,声音平静得不像个孩子,“他昨晚在密道里说,要学‘郑庄公克段于鄢’的故事。”
礼知心心中一震。郑庄公故意纵容弟弟共叔段谋反,最终将其铲除——公子朔竟想效仿这种残酷的权术!他想起白天宣姜哭着说的话:“知心哥哥,朔儿把太子伋的画像挂在箭靶上,说要‘练练准头’……”
“寿儿,”礼知心握住儿子的手,“你听父亲说,权力就像这梅花,看着美丽,摘的时候却会被刺伤。”他指着不远处的宫殿,“你弟弟想摘那朵最高的花,但他不知道,花下埋着多少枯骨。”
公子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是双常年握笔而非握剑的手:“可父亲,在这宫里,不摘花就会被花刺死,对吗?”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你教我读《诗经》,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可为什么现实中,投桃的人总会被琼瑶砸伤?”
礼知心无言以对。他教给公子寿的是现代的价值观,却忘了这是个“春秋无义战”的时代。他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两个儿子之间,正面临着穿越以来最艰难的抉择——一边是野心勃勃的公子朔,他的存在能保护宣姜和这个家;另一边是善良仁厚的太子伋,他的死亡将成为压垮礼知心良知的最后一根稻草。
“父亲,”公子寿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雪,“我去给太子哥哥送些暖炉,他宫里的炭总是不够。”
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礼知心想起了现代的心理学理论:长子往往更具同理心,而次子则更倾向于竞争。可在这宫廷之中,同理心意味着死亡,竞争则意味着沾满鲜血。他摸了摸袖中那枚穿越时带来的硬币,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冷静——必须找到一个两全之策,既保住太子伋的性命,又不让公子朔前功尽弃。
回到寝宫时,宣姜正对着铜镜擦拭一支金步摇——那是太子伋母亲留下的遗物,前日被公子朔“不小心”打翻的墨汁染脏了。“知心哥哥,”她头也不回,声音带着疲惫,“朔儿说,他己说服君上,要派太子伋出使齐国。”
礼知心的心猛地一沉。派太子伋出使齐国,意味着要路过那片强盗出没的河谷——那正是公子朔为太子伋选定的“葬身之地”。他想起史书上记载的结局:太子伋持白旄遇害,公子寿为救他而死。难道历史真的无法改变吗?
“我不准他这么做!”礼知心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大不了我们带着寿儿和朔儿离开卫国,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宣姜放下步摇,转过身时,眼眶己经红了:“去哪里?齐国?诸儿会把我们抓回来;郑国?你忘了玉币的事?”她走到礼知心面前,握住他的手,“知心哥哥,我们现在就像爬在刀尖上的蚂蚁,后退是死,前进也是死。”
窗外忽然传来压抑的哭声,是公子朔。两人对视一眼,急忙走到外室,只见公子朔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封竹简。“父亲,母亲,”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右宰丑的儿子把‘匕首案’的事捅出去了,现在满朝都在说是我陷害太子哥哥!”
礼知心捡起竹简,上面赫然写着公子朔买通膳夫的证据,落款是“太子伋旧臣”。他心中了然——这是太子伋的支持者在反击,他们选择在公子朔即将成功时出手,显然是得到了高人指点。
“怎么办?”公子朔抓住礼知心的衣角,“君上要是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宣姜脸色煞白,瘫坐在榻上。礼知心看着儿子惊恐的脸,又想起公子寿在梅树下的眼神,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唯一的转机。他蹲下身,扳过公子朔的肩膀:“朔儿,你想不想救自己,也救太子伋?”
公子朔愣住了:“救他?为什么?”
“因为只有他活着,你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君位。”礼知心从怀中取出一枚蜡丸,“这是我让阿桃从右宰丑书房偷来的密信,上面写着他们准备拥立太子伋的弟弟黔牟。如果你现在去自首,把这封信交给君上,就说是太子伋的旧臣逼你陷害他,你是为了自保才……”
“这……”公子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成了……”
“成了弃暗投明的功臣。”礼知心打断他,“君上本就猜忌太子伋,如今得知他的旧臣要谋反,只会更信任你。至于太子伋,”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们可以趁此机会,送他去齐国避难,对外只说他‘病重隐居’。”
宣姜猛地抬头:“送太子哥哥去齐国?诸儿会杀了他的!”
“不会,”礼知心摇头,“诸儿现在需要一个傀儡来控制卫国,太子伋的存在,比他的死更有价值。”他看向公子朔,“朔儿,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也是太子伋唯一的活路。你选吧。”
公子朔盯着蜡丸上的封印,手指紧紧攥着衣料。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挣扎与野心的交织。良久,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我听父亲的。但太子伋必须离开卫国,永远不能回来!”
礼知心松了口气,却感到一阵虚脱。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公子朔的野心不会就此熄灭,太子伋的命运也并未真正改变。但至少,他暂时保住了两个人的性命,也给了自己重新布局的时间。
“夜深了,你们先去睡吧。”礼知心对宣姜和公子朔说,“我去安排太子伋离宫的事。”
走出寝宫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礼知心抬头看着渐亮的天空,想起公子寿昨晚说的“投桃报琼瑶”,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穿越而来,本想改变宣姜的命运,却发现自己早己深陷历史的泥沼,每一次选择,都伴随着良心的拷问。
他摸了摸袖中的硬币,那枚“壹圆”在晨光下闪着冷光。或许,在这个非黑即白的时代,根本没有两全之策,有的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深吸一口气,走向太子伋的东宫——无论如何,他都要再试一次,为了太子伋的善良,也为了自己尚未完全泯灭的良知。
只是他不知道,他此刻的抉择,正将另一个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个重情重义的公子寿,即将用自己的生命,为这场残酷的权力斗争,画上最悲壮的一笔。而礼知心,也将在不久的将来,尝到亲手种下的苦果,陷入更深的痛苦与自责。
(http://www.bq8xsz.com/book/2ZXB-2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bq8x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