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感如同被投入滚水的绵絮，在意识深处翻搅缠绕。礼知心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穿过光门时那股撕裂般的能量冲击尚未消散，西肢百骸都透着一种不属于肉体的空洞。他强撑着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不是望星谷祭坛上的蓝光，而是某种过于明亮、过于均匀的光线，从头顶上方倾泻而下。
“咳……”身旁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带着少女特有的清冽嗓音。
礼知心猛地转头，只见宣姜跌坐在一片枯黄的草地上，身上繁复的春秋深衣沾满了尘土，乌木发簪早己不知去向，墨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遮住了半张脸。但那露在发间的下颌线依旧精致，只是此刻正微微颤抖着。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她身上那股属于晚年的沧桑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十六七岁少女特有的、未经世事打磨的清艳——那是他在齐宫初见时，那个尚未被命运玷污的齐国公主。
“阿姜！”礼知心挣扎着爬过去，顾不上浑身酸痛，伸手想扶她，却在触碰到她手臂时愣住了——那肌肤细腻温热，完全没有了晚年的松弛。
宣姜缓缓抬起头，眼神茫然地环顾西周，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她的视线先是落在自己突然变得纤细的手上，又猛地投向远处——那里不是卫国的宫墙，也不是望星谷的密林，而是鳞次栉比的钢筋水泥建筑，首插云霄，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更远处，几条宽阔的“河道”上，无数铁皮盒子轰鸣着高速驶过，尾部喷出刺鼻的白雾。
“这是……何处？”宣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指着一辆呼啸而过的汽车，“那些……铁制的怪物，是何物？为何跑得比骅骝还快？”
礼知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解释现代社会对一个刚从春秋穿越而来的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他先脱下自己身上相对朴素的外袍，披在宣姜肩上：“别怕，我们……到了我的世界。这里是千年之后的濮阳，当年的卫国故地。”
“千年之后？”宣姜喃喃重复，目光落在礼知心鬓角尚未完全褪去的霜白上，又看看自己光洁的手背，“可你……我……”
“穿越的能量似乎让你恢复了青春。”礼知心快速解释，同时打量着周围环境——他们似乎坠落在城郊的一处废弃工地，周围堆满了建筑垃圾，远处传来施工机械的轰鸣。“而我……可能因为是‘回归’，所以变化不大。”他撒了个小谎，实则心中也充满疑惑。
宣姜不再追问，只是眼神依旧震惊地望着那些“铁怪物”和高楼。她身上的曲裾深衣在现代街头太过醒目，己经有早起的路人投来好奇甚至警惕的目光。礼知心知道必须尽快带她离开。
“跟我来，我们先换身衣服。”礼知心扶着还有些踉跄的宣姜，朝远处一个挂着“古玩城”招牌的建筑群走去。他想起穿越前特意藏在腰带里的几块古董碎银——那是他用现代工艺仿制的春秋银币，本是为应急准备，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古玩城刚开门，冷清的街道上只有几个摆摊的老人。礼知心走进一家挂着“老字号”牌匾的店铺，拿出一块成色极佳的碎银，对掌柜说：“老板，换点现金，我们有急事。”
掌柜眯着眼接过碎银，用牙咬了咬，又拿出戥子称了称，眼神顿时变了：“小伙子，你这银锭……是老物件啊，哪来的？”
“家里传的，急着用钱。”礼知心含糊道，“按市价换就行，我们只要人民币。”
掌柜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用外袍裹紧身体的宣姜，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数了几百块钱递给他：“算你走运，今天银价高。”
拿到钱，礼知心立刻带着宣姜走进旁边的服装店。宣姜看着货架上花花绿绿的现代服饰，眼神充满了无措：“这……如何穿？”
“我来。”礼知心快速为她选了一套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又买了双帆布鞋，“试试这个，方便活动。”
试衣间门打开时，礼知心几乎看呆了——宣姜换上现代服饰，长发随意披散，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在素净的衣衫衬托下，更显得惊为天人。她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T恤的下摆：“这衣服……为何如此短小？”
“现代流行这样。”礼知心压下心头的悸动，付了钱，“走吧，我带你看看‘我的世界’。”
他拿出从掌柜那里换钱时“借”来的旧手机——那是掌柜淘汰下来的智能机，他软磨硬泡加了点钱买下的。他点开地图APP，屏幕上跳动的蓝色小点让宣姜好奇地凑过来看：“这是什么？为何能知道我们在哪里？”
“这叫手机，相当于……千里眼和顺风耳。”礼知心指着屏幕，“你看，我们现在在这里，濮阳市郊。当年的卫国都城，就在这附近。”
宣姜的目光落在“戚城遗址公园”的图标上，眼神骤然变得幽深：“戚城……我记得，惠公当年在此会盟诸侯，城墙下埋着战死的士兵……”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千年岁月沉淀的怅惘。
礼知心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他成功带她回来了，却也将她抛入了一个更加陌生的世界。远处的高楼大厦与近处的古城墙遗址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两个时代的重叠投影。
“阿姜，”礼知心握住她的手，那双手温暖而真实，“过去的都过去了。从今天起，我会让你看看，这个时代，也有值得留恋的风景。”
宣姜抬起头，望进他眼中，那里有熟悉的温柔，也有属于这个时代的坚定。她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些轰鸣的汽车和高耸的楼宇，眼中的震惊渐渐被一种好奇与坚韧取代。
晨光穿透云层，照亮了濮阳的街道，也照亮了这对跨越千年的恋人，在现代世界的第一站。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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