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城南旧货市场，比白天更显破败。
白日里喧嚣的摊位此刻都盖上了厚厚的防雨布，在稀疏的路灯光线下投射出奇形怪状的阴影。
空气中残留着旧木头、金属锈蚀还有不明污渍混合的复杂气味，被晚风一吹，西下弥漫。
林凡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穿行在迷宫般的摊位过道间。
他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踩在虚空之上。
周遭的寂静对他而言，如同白昼的喧闹一般，并无区别。
那丝精神呼救，如同黑暗中的引路萤火，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地指引着方向。
他没有丝毫迟疑，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循着那感应，一步步深入市场的腹地。
感应的源头越来越近。
最终，林凡停在了一个堆满废弃家具的角落前。
几张破烂的沙发，断腿的木椅，还有一个裂纹的梳妆台，胡乱地堆叠在一起，散发出浓重的霉味。
精神呼救就从这堆垃圾的深处传来。
更准确地说，是从梳妆台最下方一个卡住的抽屉里。
梳妆台很大，比平时用的要大上几倍。抽屉也很大，大到可以装得下一个小孩子。
林凡的目光落在那个抽屉上，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他伸出手，手指轻轻搭在抽屉边缘。
没有用力。
那卡得死死的抽屉，却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力量，内部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然后顺滑地向外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的绝望气息，伴随着微弱的呜咽声，从缝隙中泄露出来。
缝隙里，一双惊恐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外面。
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蜷缩在狭小的抽屉空间里，浑身沾满了灰尘，脸上满是泪痕。
她的嘴巴被一块破布堵着，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
看到林凡，她眼中的惊恐瞬间达到了顶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林凡的动作没有停顿。
手指微动。
堵住女孩嘴巴的破布像是被无形的手扯掉，落在一旁。
“救…救命…”
女孩的声音嘶哑而微弱，带着极度的恐惧。
林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平静，与女孩的恐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几声粗鲁的咒骂，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妈的，找了半天，人跑哪去了？”
“肯定还在这附近，老大说了，天亮前必须找到！”
“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翻天不成？”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三个人影出现在巷口，手里拿着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胡乱扫射。
他们很快发现了打开的抽屉，以及里面的小女孩。
“嘿，找到了！”
为首的光头脸上露出狞笑，快步走了过来。
另外两人也围了上来，目光贪婪地打量着抽屉里的女孩。
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阴影里的林凡，或者说，下意识地忽略了。
光头伸手就要去抓女孩。
女孩发出惊恐的尖叫，拼命往抽屉里缩。
林凡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没有风。
那三个壮汉脸上的狞笑突然僵住。
他们的身体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一动不动。
手电筒的光柱也凝固在半空。
只有他们眼中，无法抑制的惊骇在疯狂蔓延。
他们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无法眨眼。
仿佛变成了三座有思想的雕像。
林凡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如同看待路边的石子。
他再次看向抽屉里的女孩。
女孩也停止了尖叫，愣愣地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又看看林凡，小脸上写满了茫然与不解。
林凡伸出手。
这一次，是伸向女孩。
女孩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看到林凡平静无波的眼神，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不知为何，竟悄然消散了一些。
林凡的手指轻轻点在女孩的额头。
一股温和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她体内的寒意与惊恐。
女孩只觉得一股暖流传遍全身，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纷乱的思绪也平静下来。
她呆呆地看着林凡。
林凡收回手，转身。
他没有再看那三个如同雕像的壮汉，也没有再看那个女孩。
仿佛只是路过，顺手拂去了路边的一点尘埃。
他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消失在旧货市场的深处。
在他离开后许久。
那三个壮汉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只有眼珠还能艰难地转动，倒映着彼此眼中无边的恐惧。
抽屉里的小女孩，愣愣地看着林凡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三个一动不动的“坏人”，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次，哭声里却少了几分绝望，多了几分茫然的委屈。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废纸，打着旋儿飞向远方。
旧货市场，重新恢复了死寂。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条逼仄的巷子。
只有呜咽的风声，卷着地上的碎屑，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那三个壮汉保持着探身、狞笑、伸手的姿势，如同三尊仓促间凝固的蜡像。
他们的眼珠艰难地转动，试图捕捉彼此的身影，却只能看到对方瞳孔深处，那无法言说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惊骇。
汗珠从光头的额角渗出，缓慢地、黏稠地滑落，却无法滴下，只是凝结在皮肤表面，反射着手电筒凝滞的光。
他们的大脑疯狂运转，尖叫着，咆哮着，命令身体动起来。
哪怕只是眨一下眼睛。
或者抽动一下手指。
然而，身体如同生锈的钢铁，彻底失去了控制，只剩下清晰无比的意识，被囚禁在这诡异的静止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里断裂了。
抽屉里的小女孩，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泪水仍然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但眼中的绝望，己经被浓浓的茫然与后怕取代。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那三个一动不动的“坏人”。
他们的表情如此凶恶，姿势如此具有威胁性。
可他们就是不动。
像商店橱窗里的假人。
她又扭头，望向那个神秘人消失的方向。
黑暗吞噬了一切，那里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额头上残留的、那驱散了寒冷与恐惧的温和触感，又无比真实。
女孩吸了吸鼻子，冻得有些发红的小手扒住抽屉边缘。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颤巍巍地爬了出来。
双脚落地，冰冷的地面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再次看向那三个“雕像”，确认他们真的无法动弹后，小小的身体里涌起一股勇气。
她绕过他们，脚步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
经过光头身边时，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劣质烟草混合着汗水的难闻气味。
她没有跑。
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巷子口走去。
每走一步，她都会回头看一眼。
那三个“坏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手电筒静止的光柱下，显得格外诡异。
巷口的微光越来越近。
女孩终于走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阴影。
她站在巷口，回头望去。
巷子深处，三个凝固的身影如同黑暗中的墓碑。
她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旧货市场里，显得那样单薄。
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却又遥不可及。
女孩茫然西顾，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而巷子深处，那三个壮汉眼中的惊骇，开始被一种更深沉的绝望所取代。
时间，仍在他们身上停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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