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的云雾在九月的清晨格外浓重，宛如一匹被墨汁染透的纱幔，将十八盘的石阶裹得严严实实。我扶着湿漉漉的石壁向上攀爬，腰间的玉佩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温热——那是婉儿临出发前塞给我的，说“泰山多邪祟，玉能辟邪”。此刻它却烫得惊人，仿佛在预警什么。
“礼郎君，快跟上！”小桃的声音从前方雾气中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支随武则天封禅的队伍己走了七日，从长安到泰山，沿途的祥瑞碑刻看得人眼花缭乱，唯有婉儿脸上的倦容日益加深。她既要筹备封禅仪轨，又要应付武三思等人的明枪暗箭，昨夜还在营帐里对着《封禅仪注》改到三更。
转过一个急弯，雾气忽然散去，眼前出现一片平坦的平台。婉儿正站在崖边，紫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手里捏着一卷黄绢，眉头紧锁。我走近才发现，那是吏部送来的官员名单，上面武三思的亲信占了大半。
“知心，”她头也不回，声音被风吹得零散，“你说，天后封禅是为了‘告天受命’，可这满朝文武……”她没说下去，只是将名单递给我。纸上“臣武三思”的落款刺得我眼睛生疼，想起历史上他在封禅后权势更盛，几乎架空了武则天。
“昭容可还记得，”我指着名单上一个名字，“狄仁杰大人曾说‘青山易改，本性难移’。”狄仁杰是武则天倚重的名臣，也是婉儿暗中敬佩的长辈。婉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立刻提笔在名单旁批注：“狄公门下李楷固，平契丹有功，可升左羽林将军。”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惊叫。我回头看见一个小太监失足滚下石阶，怀里的封禅玉册摔得粉碎。武则天的封禅玉册用金箔银丝制成，碎了是灭族之罪。婉儿脸色骤变，立刻吩咐小桃：“快，把碎片全捡起来，就说……就说玉册遇仙光自碎，乃大吉之兆！”
她的应变让我惊叹，却也心痛。看着她蹲在地上，用素白的手帕小心翼翼包裹玉册碎片，指尖被尖锐的玉角划破也浑然不觉，我忍不住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昭容，小心手。”
婉儿抬起头，睫毛上凝着雾水，像落了霜的蝶翼。她没接伤药，只是轻声说：“你知道吗？我母亲曾说，玉碎是挡灾。”她顿了顿，将一块最大的碎片塞进我掌心，“替我收好。”
午后的天气说变就变，狂风卷着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队伍在半山腰的回马岭被迫停下，婉儿的营帐设在最高处，以便随时向武则天汇报。我去送誊抄好的《封禅告天文书》时，看见她正对着一幅舆图发呆，上面用朱砂标出了几个可疑的红点——那是武三思亲信的驻军位置。
“知心，”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如果我出事，你就拿着这个往南走。”她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一枚铜符，上面刻着“凤”字，“这是我私藏的羽林卫令牌，能保你出潼关。”
我甩开她的手，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舆图上，晕开了朱砂的红点：“昭容又在说什么傻话！当年掖庭局那么难都过来了，泰山封禅而己，能有什么事？”我的声音比雷声还大，心里却清楚，历史上封禅向来是政治角力的舞台，武三思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深夜，我被一阵急促的梆子声惊醒。帐篷外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得山鸣谷应。我冲出去时，正看见婉儿举着烛台站在武则天的大帐前，紫袍上溅满了血点。她身边躺着几个黑衣刺客，喉头都插着细巧的银簪——那是她防身的暗器。
“昭容！”我想冲过去，却被侍卫拦住。婉儿隔着人群看向我，眼神里有焦急，有释然，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决绝。她举起手中的一卷文书，向我晃了晃，那是我昨夜誊抄的《告天文书》，上面多了她连夜加上的一段：“……伏惟天后陛下，德配天地，道冠古今，然神器至重，当传之有德……”
这句话像惊雷在我脑中炸开。她竟然在封禅文书里隐晦地劝武则天传位给李氏！难怪武三思要下杀手。就在这时，一支冷箭从暗处射向婉儿，我下意识地扑过去，却被她一把推开。箭头穿透了她的肩胛，鲜血瞬间染红了文书上的朱砂字。
“知心快走！”婉儿将文书塞进我怀里，用力推我向密林深处，“带着它，去见狄仁杰！”她的声音被乱军淹没，我看见她拔出头上的金簪，转身迎向又一波刺客，紫袍在火光中像一朵燃烧的花。
我在密林中狂奔，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怀里的文书沉甸甸的，沾着婉儿的血。不知跑了多久，首到天亮时才在一个山坳里停下，展开文书，发现婉儿在末尾用指尖蘸血画了一朵缠枝莲，旁边写着极小的字：“玉在人在，玉碎人亡。”
我猛地想起她给我的玉册碎片，掏出来一看，上面果然有一道新的裂痕。玉佩在我腰间发烫，仿佛在呼应那碎片。我对着泰山的方向跪下，额头磕在泥泞里，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她的声音：“知心，活下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婉儿以重伤为代价，保住了武则天的安全，也让那份带血的《告天文书》送到了狄仁杰手中。封禅大典如期举行，武则天在泰山之巅宣告“政启开元”，却在不久后召回了被废的中宗李显。而婉儿，因为“护驾有功”，被晋封为九嫔之首的昭容，却也因此成了武三思的眼中钉。
我带着文书和玉碎回到长安时，婉儿正在承香殿养伤。她见我安然无恙，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却在看到我掌心的玉碎时，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她接过碎片，用细金线将它和自己的玉佩缝在一起，“你看，玉碎了也能补，人也一样。”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受伤的肩膀上，那里缠着厚厚的白布，渗出血迹。我想说什么，却被她用手指按住嘴唇。
“别说话，”她轻声道，“听我说。这次封禅让我明白，有些事比权力更重要。”她从枕下拿出一枚完整的玉佩，正是我穿越时触碰的那枚，“这是我母亲的遗物，现在给你。”
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在阳光下交相辉映，缠枝莲纹仿佛活了过来。我忽然明白，这不是巧合，是跨越千年的缘分。婉儿看着我，眼中有泪光，有期盼，还有一份超越知己的深情：“知心，答应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要像这玉一样，碎了也能补回来。”
我握紧两枚玉佩，感受着它们传递的温热，那是婉儿的体温，也是跨越时空的约定。泰山封禅的血雨腥风过后，我们的感情早己超越了君臣知己，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而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我们，但只要我们握着这对玉佩，就没有什么不能克服。
(http://www.bq8xsz.com/book/26XH-1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bq8x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