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陵的雪粒子打在草屋竹篱上时,我正用豁口陶碗舀着最后一点小米粥。
突然感觉身体不适,心脏蹦蹦跳,有种缺氧窒息的感觉,我下意识赶紧跑到屋外,来到乾陵旁。
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靠着乾陵旁那棵老榆树坐着,胸口不时传来一种莫名的压榨感。
辽北的风跟千年前一个味儿,带着点沙砾,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
手里攥着块燕燕当年送我的玉佩,都被我盘得包浆透亮了,可她人早就化成坟头那堆土了。
我感觉上气有点费劲,眼前开始逐渐变得朦胧,迷迷糊糊中,好像又看见她穿着太后的朝服站在我面前,眉头皱着:
“心心,别在这傻守着,回上京去,找个好人家过日子。”
我想跟她说“俺不”,可嗓子眼儿跟堵了棉絮似的,啥也说不出来。
就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辽河水声哗哗的,好像又把我拽回了刚掉河里那回,她骑马拿杆子够我的样儿……
再睁眼,咋回事?
不是乾陵的土坡,而是亮堂堂的玻璃顶子,一股子消毒水和灰尘混合的味儿。
我躺在硬邦邦的长椅上,旁边围了一圈穿冲锋衣、背双肩包的现代人,瞅着我跟瞅外星人似的。
有个戴眼镜的小姑娘怯生生问:
“先生,您没事吧?刚才看您靠着展柜就往下出溜……”
展柜?
我猛地坐起来,后脑勺“咚”一声撞在背后的玻璃上。
眼前是个方方正正的玻璃罩子,里头躺着个锈迹斑斑的铜鎏金马鞍,边上标签写着“辽代东京辽阳府出土”。
辽阳府?
我跟见了鬼似的蹦起来,差点把长椅撞翻。
身上穿的还是我那破冲锋衣,兜里鼓鼓囊囊的——手机!
我手哆嗦着掏出来,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我差点又背过气去。
2025年,沈阳博物馆。
“卧槽……” 我这声儿喊得忒大,周围人全看我。
我顾不上了,跌跌撞撞跑出展厅,外头是沈阳初夏的晌午,太阳毒得很,照得人眼睛发花。
马路牙子上出租车“嗖嗖”开过去,高楼大厦跟插在天上似的,中街那旮沓的大喇叭正放着流行歌曲。
这不是梦。
我真回来了。
从辽景宗那会儿,从燕燕当太后那会儿,从乾陵守墓的破草房……
一下子蹦回了2025年的沈阳。
手里还攥着那破手机,屏幕上的日期刺得我眼睛疼。可燕燕呢?
她还在千年前的辽河边,还是乾陵下头那堆土?
我靠在博物馆的墙根儿,蹲在地上就开始哭。
不是嚎啕大哭,是那种憋屈了一辈子,嗓子眼儿里堵着块大石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路过的人都绕着我走,估计以为我是哪个精神病跑出来了。
哭了不知多久,鼻涕泡都哭出来了,才想起点正事儿。
我抹了把脸,点开手机浏览器——
以前在辽朝跟燕燕吹牛逼说的“千里眼”玩意儿,现在真攥我手里了。
我手指抖着,在搜索栏里敲:
“萧燕燕”。
跳出来的词条差点晃瞎我眼。
“萧绰(953年6月18日-1009年12月29日)”、“承天太后”、“辽朝政治家、军事家”……我往下扒拉,心越跳越快。
“统和西年(986年),宋太宗发动雍熙北伐,萧绰亲率大军御驾亲征,于岐沟关、飞狐口大破宋军,俘虏杨业,史称‘雍熙北伐’……”
“统和二十二年(1004年),萧绰与辽圣宗耶律隆绪率军南下,首抵澶州,与北宋签订‘澶渊之盟’,奠定宋辽百年和平……”
“她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女性军事统帅,不仅在后方运筹帷幄,更数次亲临前线,披甲指挥作战……”
我看着这些字,越看越模糊。眼泪噼里啪啦砸在手机屏幕上,糊了一片。
燕燕是个50后,6月18日生日(阳历)是双子座啊!
而雍熙北伐那年,燕燕才三十出头啊!
我还记得那天,她把我叫到帅帐里,身上穿着明光铠,外头罩着件绯红斗篷,头发用银簪束着,额角沁着汗珠。
“心心,”她把地图往桌上一铺,手指点着幽州那块,“宋人想抄咱后路,你说这棋咋走?”
我瞅着她铠甲缝里露出的内衬,还是我给她绣的那朵辽河边的野花。
后来在岐沟关,她骑着那匹雪骓马,站在高岗上,手里令旗一挥,辽军跟黑鸦似的压下去。
我在她身后看着,她斗篷被风吹得猎猎响,像只展翅的燕子。
而还有一场战役叫雁门关大战,那年她才20多岁,嫁进皇宫没几年,就敢带着兵跟宋朝干仗,长枪一挥,比哪个爷们儿都飒。
还有澶州城下,箭雨跟蝗虫似的飞过来,她站在阵前,脸上连个褶子都没皱。
韩德让要护着她往后退,她把缰绳一扯:
“退啥?咱辽人骨头硬,没怕过谁!”
那时候她快五十了,鬓角有了白头发,可眼睛亮得跟年轻时一样,能把人瞅透。
手机AI里说,她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在前线亲自指挥作战,还打赢了大仗的太后。
别说中国,放眼全世界,有几个太后能披甲上阵?
武则天没上过战场,孝庄太后也只是幕后,可燕燕不一样,她是真刀真枪跟敌人干过的!
我想起有次她打完仗回来,铠甲上还沾着血,不是她的,是敌人的。
她卸了头盔,甩着汗湿的头发,跟我唠嗑:
“心心,你说怪不怪,在宫里批奏折手都不抖,上了战场看见血,心里头反倒踏实。”
我那时候不懂,现在看着手机上“军事家”这三个字,才明白她不是瞎白话。
她不光会打仗,还懂治国。
她“改革制度,发展生产,整顿吏治”,把大辽治理得跟铁桶似的。
我想起她半夜还在看奏折,手指头被烛火燎了个泡,跟我龇牙咧嘴:
“这破契丹字儿咋这么难写!”
想起她带着我去看新开的水渠,跟老百姓唠嗑,问收成咋样,有没有人欺负他们。
那时候她是太后,可跟种地的大爷大妈说话,跟唠家常似的,一点架子没有。
“辽代杰出的女政治家、军事家”——
这词儿听着挺文绉绉,可在我心里,她就是那个在辽河边把我拽上来的小燕子,是那个跟我学东北话学得首咧嘴的妮儿,也是那个在金銮殿上拍桌子骂人的萧太后。
我蹲在博物馆门口的台阶上,捧着手机,跟傻子似的一边看一边哭。
路过的讲解员正带着游客参观,说到辽代文物时,有个小伙子问:
“这辽朝有没有啥特别厉害的女的?”
讲解员笑了笑:
“有啊,萧绰萧太后,不仅垂帘听政,还亲自带兵打仗,澶渊之盟就是她主导的……”
“哎妈呀!” 我当时就忍不住插了一嘴,眼泪还挂在脸上呢,“那可是俺们东北的大英雄!
古今中外,哪个太后能像她那样?披甲上阵,杀人不眨眼,完了还能坐屋里批奏折,给老百姓减税!
这才叫千古第一后呢!”
讲解员被我吓了一跳,游客也都瞅我。我也不管,抹了把脸,指着展厅里陈列的一副鎏金马鞍:
“就这玩意儿,当年燕燕……萧太后骑过的马,就配着这样式儿的鞍子!
她十六岁嫁人,二十来岁就带着兵在前线跑,比老爷们儿都猛!”
我越说越激动,东北话噼里啪啦往外蹦:
“你们知道不?
雍熙北伐那会儿,她带着兵从南京(今北京)杀到山西,把敌人打得屁滚尿流!
杨业知道不?老令公!
就是被她活捉的!
她不是光在后头喊口号,是真骑着马冲在头里,箭法比韩德让都准!”
有人拿出手机拍我,我也不在乎。
我就想告诉所有人,我认识的那个小燕子,不是史书上冷冰冰的“萧绰”,她是活的,是有血有肉的。
她会因为打赢了仗跟我掰手腕子,会因为妹妹背叛她偷偷抹眼泪,会在深夜里跟我唠嗑,说想辽河边的草甸子。
可现在,她成了博物馆里的一行字,成了历史书上的一个名字。
我退出搜索页面,相册里还存着几张朋友去赤峰玩时,拍的辽上京遗址照片。
断壁残垣,荒草丛生。
千年前她在这里走过的路,现在只剩下黑土地和风声。
“燕燕啊……” 我对着手机屏幕喃喃自语,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你知道不?现在沈阳老好了,有高楼大厦,有地铁,跟你说的‘未来’一个样。当年的辽河还在,现在分出了一个支流叫浑河,水还清着呢。”
“你说你这辈子,守着大辽,守着你儿子,也守着我。
现在轮到我了,我守着你这堆故事,守着沈阳、辽宁、东北这旮沓,就当是替你看看这盛世啥样儿。”
博物馆里的空调有点凉,我裹紧了冲锋衣,突然觉得特别孤单。
千年前的仗打完了,千年后的人还在念叨她的名字。
可谁知道呢?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萧太后,私下里会因为我一句“饿了”就偷偷揣俩糖糕给我;
那个执掌大辽权柄的承天太后,临睡前还会跟我唠嗑,说梦见小时候在辽河边抓鱼。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又回头看了看博物馆的大门。
里面陈列着她用过的东西,记载着她干过的大事儿,可那些都不是完整的她。
完整的萧燕燕,在我心里头,在辽河边,在千年前的风里。
而我,礼知心,一个从现代穿过去又穿回来的沈阳小伙儿,这辈子最牛的事儿,就是认识了她,守了她一辈子,现在还得守着这份回忆,在她曾经守护过的土地上,好好活着。
手机“叮”响了一声,是条新闻推送:
“沈阳法库新发现辽代贵族墓葬,出土文物或与萧太后时期有关……”
我看着屏幕上“萧太后”三个字,眼泪又下来了。
燕燕啊,你看,这东北大地,还记得你呢。
(http://www.bq8xsz.com/book/2MOE-3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bq8x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