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太庙的青铜鼎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宣姜提着绣着齐国图腾的嫁衣跨过门槛时，衣摆扫过殿内立柱上的饕餮纹，锈迹斑驳的纹路如同她此刻绞碎的心。三百甲士按剑而立，矛尖映着烛火，将这场婚礼衬得像一场公开的处刑，而她鬓边的玉簪断了一支，碎玉碴硌在发髻里，隐隐作痛。
“妹妹今日真美。”齐襄公的声音从主位传来，他把玩着鲁桓公的玉玦，指腹着刃口的血痕。宣姜垂下眼帘，看见公子顽站在祭台前，身形单薄如风中残烛，早己被灌下的让他眼神涣散，袖口渗出的药汁洇湿了锦缎——那是齐襄公为防止他反抗而强行灌下的镇定剂。
“君上谬赞。”宣姜的声音轻得像烟，任由赞者将玄色翟衣的系带勒紧。衣料摩擦间，她触到内衬里被拆去的暗袋——那里原本缝着防身的匕首，三日前被搜走时，甲士的指甲刮过她的腰侧，留下几道红痕。
“吉时己到——”司仪的唱喏刺破寂静，公子顽猛地一颤，几乎栽倒在祭台前。宣姜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喉间顿时涌上酸意。礼知心混在傧相里，袖口的青布条轻轻晃动——那是约定的“隐忍”信号，只因齐襄公将公子朔绑在殿柱上，铁链的声响像催命符。
交杯酒递到面前时，宣姜闻到浓烈的酒腥里混着味。她想起新台那夜卫宣公递来的毒酒，指尖一抖，铜爵“当啷”落地，酒液溅上公子顽的礼服前襟。“放肆！”齐襄公怒吼，甲士的长矛瞬间抵住她咽喉，矛尖的寒光映出她瞳孔里的恐惧。
婚宴上，齐襄公亲自给公子顽斟酒，雪白的粉末随着酒液晃进爵中。“贤婿，”他拍着公子顽的肩，笑得像只老狐狸，“喝了这杯，往后卫国就靠你了。”公子顽端着酒杯的手早己无力，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没喝几口便瘫倒在席。宣姜别开脸，听见齐襄公对左右使眼色：“送贤婿去偏殿歇息，太后累了，孤亲自送她入洞房。”
夜深，宣姜被送入洞房。青铜镜上还留着公子寿幼时画的歪扭小人，如今被齐襄公命人刻上了齐国的图腾，凿痕深可见木。她卸下沉重的头饰，听见身后房门被推开，带着浓烈酒气的身影逼近。“妹妹还在等贤婿？”齐襄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手中把玩着鲁桓公的玉玦，“他呀，喝多了，今晚孤替他陪陪你。”
宣姜猛地转身，撞在铜镜上，镜面龟裂的纹路如她此刻的心境。“君上言而无信！”她后退着，指尖触到冰冷的镜缘。
“信？”齐襄公大笑，攥住她的手腕按在铜镜上，指腹划过她后颈新台留下的旧疤，“在孤这里，只有权力。”他凑近她耳畔，酒气熏得她作呕，“你忘了文姜？当年她不也顺从我？鲁庄公现在见了孤，还得叫舅父呢。”
宣姜浑身一颤，想起文姜密信里的屈辱。齐襄公趁机扯开她的衣襟，玉玦冰凉的棱角抵在她胸口：“你乖乖听话，明日就让公子朔回卫，礼知心也能跟着走。不然……”他指向窗外，甲士正押着公子朔走过，“这孩子的小命，可就在孤手里。”
泪水决堤而下，宣姜闭上眼，任由齐襄公将她按在铜镜前。镜面映出她颤抖的肩背，也映出齐襄公狰狞的笑脸。她想起公子寿温厚的眉眼，想起礼知心说过的“现代没有强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不知过了多久，齐襄公满足地起身，整理着衣襟：“记住你的承诺，好好‘辅佐’公子顽，下次再生个带齐侯血的孩子，卫国就是孤的了。”他扔给宣姜一枚药瓶，“这是给公子顽的补药，每日服用，保他‘身体安康’。”
房门关上的刹那，宣姜滑落在地，扯过锦被裹住自己，浑身抖得像筛糠。铜镜的裂痕中，她看见自己鬓边又添了几缕白发。窗外，礼知心的身影在宫墙下一闪而过，袖中甩出一枚烟火——那是“己救出公子朔”的信号。她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知心哥哥，带他们走……”
偏殿内，公子顽从昏迷中醒来，头痛欲裂，他望着宣姜寝宫的方向，眼中满是屈辱与愤怒：“太后她……”
“礼先生己安排好马车，”连称打断他，“齐襄公答应放我们回卫，文姜也己启程回鲁。鲁庄公那边，齐襄公逼他改称‘舅父’了。”
宣姜听完一脸羞红的说道：“舅父？舅舅？父亲？”
宫墙外，礼知心收起最后一支烟火，望着临淄城的灯火，手中紧握着从齐襄公处偷来的药瓶——里面正是之前给公子顽灌下的终身不育药。他知道，宣姜用身体换来了他们的生路，而齐襄公的控制欲，终将把卫国拖入更深的泥沼。此刻的隐忍，不过是为了他日能带她逃离这乱世，哪怕这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宣姜坐在回卫的马车上，摸着颈间新增的齿痕，她望着窗外渐远的临淄城，想起齐襄公临走前的狞笑，低声对驾车的礼知心说：“知心哥哥，总有一天，我会让他血债血偿。”
礼知心勒住缰绳，回头看向她，眼中是化不开的痛楚与坚定：“嗯，我陪你。”马车辘辘驶向卫国，身后是齐襄公布下的天罗地网，前方是未知的命运，而两人之间未说出口的话语，都化作了暗夜中紧握的拳，等待着破晓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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