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的蝉鸣刚歇，宣姜的妆奁己堆了半间殿。侍女们忙着将绣好的襦裙放入朱漆木箱，金线绣的凤凰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却照不亮她眼底的惶惑。案头的“千里传音筒”被缠上了新的锦缎，筒口还坠着她亲手编的茱萸结，那是礼知心教她的“护身符”。
“公主，礼公子在外求见。”阿桃掀起竹帘，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宣姜猛地抬头，发间的步摇晃出细碎的声响，惊飞了停在窗棂上的粉蝶。
礼知心走进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个半人高的木箱，箱角用铜片包着，显然是新作的。“姜儿，”他将木箱放在地上，额角还沾着汗珠，“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嫁妆’。”
宣姜蹲下身，打开箱盖——里面没有金银玉器，只有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巴掌大的青铜镜背面刻着“长乐未央”，细颈瓷瓶里装着带着清香的膏体，还有几匹摸起来异常柔软的布料。“这是……”
“这面镜子用的是‘水银磨’工艺，”礼知心拿起镜子，镜面光可鉴人，“比寻常铜镜清楚十倍。”他又指着瓷瓶，“这是用蜂蜡和草药做的‘润肌膏’，卫国气候干燥，可别让脸皴了。”
宣姜摸着那些柔软的布料，触感像云端般细腻：“这布……”
“我叫它‘细棉布’，”礼知心笑了笑，“是用南方一种‘棉花’纺的线织成，比麻布暖和，比丝绸耐穿。”他顿了顿，从箱底取出个小巧的铜炉，“这个‘暖手炉’你一定要带着，里面放炭块，能暖一整天。”
夕阳的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割出明暗的光影。宣姜忽然想起这几日他总是深夜才归，袖口带着淡淡的炭灰味，原来都是在工坊里赶制这些东西。“知心哥哥，你何必……”
“何必什么？”他替她将暖手炉塞进袖中，指尖触到她腕上的旧伤，“你忘了淇水边的风有多大？忘了上次被针扎到手时，我答应过要让你少受些罪？”
宣姜的眼眶突然红了，转身从妆台抽屉里拿出个蓝布包，塞到他怀里：“这是我给你缝的……”
礼知心打开布包，里面是件玄色中衣，针脚细密，领口处用银线绣着朵极小的梅花——正是他上次在雨中披的那件披风上的图案。“姜儿，你……”
“别说话！”宣姜打断他，背过身去，“还有这个……”她将一枚暖玉塞进他掌心，玉上刻着他教她写的简体“知”字，“你说过，玉能安神。”
礼知心握紧暖玉，触手温热，像握着她的体温。殿外传来内侍唱喏声，是诸儿又来“探望”。他迅速将中衣和暖玉收好，对宣姜使了个眼色。
“妹妹明日就要启程了，”诸儿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目光却落在礼知心身上，“这位礼公子倒是忠心，竟送了这么多‘奇珍异宝’。”
“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礼知心躬身行礼，袖中己握紧了装着“迷烟”的竹筒，“公子若喜欢，下臣改天也为您做一个。”
诸儿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宣姜忽然咳嗽起来，用帕子掩住口鼻：“兄长，妹妹有些头晕……”
礼知心趁机道：“公主连日操劳，想必是累了。下臣这就告退。”说着，他不着痕迹地将一点迷烟粉弹向诸儿的方向。
“你……”诸儿打了个喷嚏，头晕目眩，只好恨恨地瞪了一眼，拂袖而去。
殿内终于安静下来。宣姜走到礼知心面前，忽然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前：“知心哥哥，我怕……怕到了卫国，再也见不到你。”
礼知心身体一僵，随即轻轻环住她的背，闻着她发间的兰花香气：“傻丫头，”他在她耳边低语，“还记得我们埋在老槐树下的‘时间胶囊’吗？等你到了卫国，每过一月，就往胶囊里放一块石子。等石子装满了，我就来接你。”
宣姜抬起头，泪眼婆娑：“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礼知心替她擦去眼泪，指腹触到她温热的脸颊，“而且你忘了？我有‘千里传音筒’，你每天对着它说句话，我就能听见。”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洒下清辉。宣姜从发髻上取下一支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这个给你，算是……算是信物。”
礼知心接过玉簪，簪身还带着她的体温。他知道，这一别，便是踏入史书里写好的惊涛骇浪。卫宣公的色心，太子伋的悲剧，都在前方等着。但他看着宣姜信任的眼睛，握紧了手中的玉簪。
“姜儿，”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等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找到你。”
宣姜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滑落，却带着笑意：“我等你，知心哥哥。”
夜风穿过廊下，吹动了宣姜窗前的竹帘。礼知心走出柔仪殿时，手中紧紧攥着玉簪和暖玉，怀里的中衣仿佛还带着她的气息。他抬头望向星空，试图找到属于二十一世纪的那颗星，却只看见春秋时期的银河。
没关系，他想。只要心中有光，哪里都能走出一条路。何况，他还有来自未来的智慧，和一个必须实现的承诺。
临淄城的更鼓敲了三更，礼知心摸黑来到老槐树下，挖出那个装着石子的陶罐。他往里面放入一枚刻着“离”字的石子，又埋下一个新的竹筒——里面是他用现代化学知识配的“信号火”配方。
“姜儿，”他对着泥土低语，“等我。”
月光下，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礼知心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身走向自己的小院。明天，宣姜就要踏上前往卫国的路，而他，将紧随其后，踏入那片注定风波诡谲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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